今日来麟德殿的全是宗室显贵,无论是谁在此处被我撞见,于我而言都不是好事。犹豫了片刻,内心的惧怕终于压住了片刻的好奇,轻轻抬脚想要离开此处。
身子一紧,我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拖到远处。
“你不要命了!”明朗的声音响在耳旁,我转身看到了安平简焦急的表情。
我回头冲刚才的地方看了看,并没有异样,这才对他笑了笑,耸耸肩道:“我本就是无意撞见的,正要离开呢,就被你拖走了。”
他冲我无奈地一笑,“你刚才的那个样子,就跟从前在英王府一般,我还以为你想过去看。”
英王府……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。
“我上次不该对你说那些话。”平简低声说道。
“不是你的错”,我苦笑着摇摇头,“清醒地痛苦,总比糊涂地快活要好。我实在应该感激你告诉我阿姊的事。”
他站在那里一语未发,仍是满面歉疚。
我走上前,笑着问道:“芳媚回殿内了?”
他见我不愿再谈阿姊的事,只笑着点点头。
“你去安西两年,可要当心芳媚被哪家的郎君看上,向太后请婚去。”我打趣道。
他也低头一笑,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又忍俊不禁,“她说她自有办法,叫我放心,三年后来娶她便是。”
“你放心,我在太后身边,定也帮着你们。”
“你如今照料好自己便是,旁的事就别去管了。”
我点点头,递给他攥在手心的安息香,“没有庐陵王的三勒浆了,这是太后赏赐的安息香,给你吧。”
“这几年你在豫王府,送了我不少安息之物,如今这香你便留着吧”,他的脸上绽开了明亮的笑容,“我已经不需要它们了。”
是啊,他很快就能回到他的安国了,这些安国的物什,他自然容易寻得到了。
回到麟德殿内,婉儿仍在行诗判一职,宜孙不知去了何处,我便赶忙到太后身边。
“去得倒是久。”太后在旁随意问道。
“路上遇见安禁卫,同他道了别。”我老实答道。
太后点点头,又随口说道:“贤首国师不日会进宫,你也准备准备。”
发生这样多的事,贤首国师交待我细读的《法华玄义》我已有几个月不曾认真翻阅了,今日听到太后此言立刻紧张起来,也不知过几日该怎么应付。
正苦恼着,心虚地不敢看太后,眼睛四处环绕。心里一顿,对上了他的双目。
恍惚间,那原本盛满了湖光山色的眼眸,却含着探究、戒备。只一瞬,他便低头端起酪浆,不再看我。
第二十四章 荐福寺
跪坐在书案前,强撑着迷糊的意识,身子却不听使唤地向前栽去,“梆”地一声,前额的剧痛让我瞬间清醒。
我望着方才越写越歪斜的字,不觉叹了口气,重新从《法华玄义》新一卷读起。
《法华玄义》难懂,可从前也总能读出个大略意思出来。读至现在,方觉得竟这般艰涩,七种二谛、三谛圆融之言,实在高不可测。偏偏这些日子又撂下经卷,提笔更是艰难。
“快要三更了,娘子若还不睡,明日可如何去太后近前服侍?”阿暖轻轻减去冷烛的灯芯,跃跃跳动的火光变得沉寂平和。
我伸了伸懒腰,接过她递来的茶汤,一阵苦辣在唇舌尖隐隐不散,困意也消了几分,“都怪我前些日子落下了,如今怎么也要赶上来。”
“前些时间娘子一直病着,想来国师不会苛责的。”
“我如今还能在这里,没有籍没掖庭,都是倚仗国师的几句谬赞。若是连国师交待的注经之事都不上心,一则辜负国师好意,二则日后也难立足”,我回头对她笑道,“你不必跟着我熬,去歇息吧。”
“娘子就算熬上十几日,也未必能将这些功课补足。娘子细想想,贤首国师每次进宫考问娘子时可有侧重?不如猜猜,国师这次可会问什么?”
我静心思索片刻,只记起上几次都在谈论一乘与三乘,我所读的《法华玄义》第八卷倒是没有这些。可前几次国师之论已近尾声,这次着实猜不出要开什么新篇章了。
我看了看阿暖,只得无奈地摇摇头。
“娘子平日所注经论不是可以随时送出宫至国师处吗?何不以送经注为由,派人到国师身边打探一下?”阿暖伏在我耳边悄悄说道,“国师的高足慧苑法师,不是与韦五郎从前交好吗?这些小事对他来说也不过举手之劳,却能让娘子睡几个好觉,平日服侍太后也不至于出了差错。”
我思忖了几刻,虽极是心虚,却也觉得夜夜熬着不是办法,总要先把眼前应对过去。便也依着阿暖之意,在经注中夹着几句,第二日嘱咐内侍一定送到慧苑法师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