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年头、微微发软的冷金纸,上面字迹缭乱,折痕繁杂,似被人揉皱过一般。
“他日登基为帝,必许伍氏宜孙后位。垂拱三年七月初七。”
我捏着冷金纸,不觉低声念出。这字迹虽凌乱,可盖在冷金纸上的“周国公印”却清晰可见。
我虽有震惊,可更多被不解包裹,忍不住笑来反问:“宜孙怎么会以为凭着这个东西就能牵制武承嗣?我们拿着这张纸又能有何用处?”
“宜孙以为有了字迹和印章,便算得上铁证”,婉儿低头一叹,露出一丝苦笑,“她本就不算聪明人,否则何至于在当年接二连三地害了自己。”
“有夺嫡野心,和白纸黑字地写下来还是大为不同的”,公主没有理会我们对宜孙的评价,直接抬首对我们道,“垂拱三年,就连阿娘都还未登基,他就敢有这个心思,这是有谋反之心。”
我仍是不太放心,总觉得凭此一物难以撼动武承嗣的根基,蹙眉问道:“公主可找到了人证?”
“自然,否则也无需耗费这般时日。”公主意气扬扬地说。
“还有一物,更为惊心动魄。”婉儿看了公主一眼,示意公主将案上的另一张纸递给我。
与方才几乎一模一样的冷金纸,只是颜色更深,我低头看去,却被纸上的字迹惊穿了心神。
“先考之丧,来日必报。”
仅仅八个字,却比刚才的那一句重上千倍。
武承嗣的父亲武元爽为陛下的异母兄长,幼年时曾苛待陛下母女姊妹几人。陛下为皇后时,对他先升官京中、再流放南海振州,他便死在了流放的路途中。
武承嗣要为父报仇,这样的心思写了出来、成了证据,他便再没有翻身之日了。
可是……我极为困惑,不禁开口问道:“武承嗣怎么会这么蠢?”
“你也被骗过了,是么?”公主颇为得意地笑道。
见我仍是不解,婉儿接过话道:“你再仔细看看,这两张纸可有什么不同?”
我的心跳得极快,这才低头细细查去,发觉除了色泽有些差别,也就只有折痕更少一些。
“这第二张纸,是今年才写的。”公主见我半晌无话,径直告诉我。
同样的“周国公印”,却是今年写的……我恍然大悟,惊呼道:“这是假的?”
“足以乱真。”婉儿笑道。
我实在被太平公主的胆量所惊吓,心跳得比方才更甚,硬是平缓了许久才支支吾吾道:“公主……就不怕陛下……交予御史台详查?”
“这八个字,母亲会想让人看到么?”公主歪着头,与婉儿相视一笑,两人皆是成竹在胸的模样。
“况且”,婉儿接道,“有了宜孙的那一张,这一份还用不用得到,都未可知。”
“什么时候动手?”我终于接受了这件事,镇定下来问道。
婉儿在旁轻笑一声,“你倒是心急,现在还不到时候。李昭德被来俊臣诬告谋反,陛下现在左右为难,还不知要作何处置呢!”
“秋官侍郎皇甫文备可有动作?”我猛然想到李昭德与皇甫文备的过节,只觉得李昭德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。
公主的眼神清亮,对着我笑道:“你果然聪颖过人,皇甫文备已经作证了。再加上这回豆卢钦望等人不再依附李昭德,只怕他活不过今年了。”
“公主是想借此事除掉来俊臣?所以要留魏王一口气?”
婉儿点点头,“多方联手,方能一锤定音,再不给他翻身的机会。”
“司刑寺少卿徐有功,为人刚直,向来对酷吏厌恶至极,但他与皇甫文备一向交好,此人可用?”
公主有些诧异,却见婉儿点点头道:“此人或许可用。”
“北门学士中亦有同袍。”公主看到婉儿的神色,更添了几分容光,又补充道。
北门学士……看来追随李旦的人也准备动手了。
我看着婉儿和公主,心中明亮,“那我需要做什么?”
“去魏王府时稳住他就是。我们将这些告诉你,也只是不愿瞒着你,毕竟许多消息都来自于你。”公主轻快地说。
“先保护好自己为要。”婉儿拉了拉我的手。
我的视线穿梭在婉儿与公主之间,重重地呼出一口气,心中的重担总算卸下。
来俊臣和武承嗣都要完了,我终于做到了。
第七十一章 斩首
转年过去,万岁通天二年,被陛下任命为神兵道行军大总管、领兵讨伐契丹叛乱的河内王武懿宗屡吃败仗,此时已经完全依附太平公主的御史中丞吉顼向陛下献言建策,皇嗣李旦遥领大将军之衔,河内王武懿宗、建安王武攸宜挂军中虚职,随军出征。
陛下欣然采纳,同时命夏官尚书苏宏晖、羽林卫将军王孝杰领兵十七万出征契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