察罕苦笑一声,摇摇头,转身从药箱里翻找出创药和纱布,先用湿帕擦净祁念笑背上的血迹,而后熟稔地为他包扎起来。
药粉会蜇得伤口生疼,察罕跟着祁念笑久经沙场,比谁都清楚这一点,因此每每给祁念笑上药时,见他不动声色、咬牙硬挺着,总不由得心生敬意。
“祁大人可在帐中?”帷幄外,传来小兵恭恭敬敬的问询声。
“何事通禀?”察罕悄悄观摩了一下祁念笑的脸色,遂扬声代他回答。
“祁家姑娘想来看望大人,现下就站在外头呢。”
二人闻言,皆有些愕然。
察罕还握着纱布卷,一头捏在手里,一头还缠叠在祁念笑身上没来得及剪断。他措手不及,一下子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。
须臾,祁念笑低声对他说:“多缠几圈罢,有劳你了。”
察罕瞠目,顿时结巴起来:“可是,可是那样不透气,岂不是要将伤口都捂坏了……”
“不碍事,再多缠几圈,莫让血水渗出来。”他轻声道。
察罕只得应喏,又将纱布在他胸背多缠绕了好几层,直到不见渗血,这才帮衬着祁念笑将腰间外衫拉上肩头。
祁念笑动作僵硬地合拢衣袍,给察罕递了个眼色。察罕会意,匆忙收起沾血的纱布和衣物,用包袱包起来背在身后。
“进来吧。”祁念笑淡漠地抬眼,佯作寻常道。
随着帷幄被拉开,一双绣履轻轻踏入帐内。
他再次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。
第96章 是风动,是幡动(四)
杏眸似水,泪光盈盈,贝齿轻咬着下唇,我见犹怜;她望向他,眼神中有担忧,有自责,有委屈难过,更多的却是,一种他未曾见过的情愫;虽有疲态显露,可她就站在他眼前,安然无恙地在他眼前,这比世间任何都能令他安心。
祁念笑有些恍惚。
察罕告退出去。
祁寒快步走向祁念笑,鼻尖忽而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。
她猛地顿住脚步,不掩担忧道:“你受伤了?”
“没有,”他板正地坐在桌案前,低头浏览着公文,淡淡道,“才下战场,不曾清洗,身上都是浊气,你坐远些。”
祁寒却没理会他最后半句话,径自在他身侧坐了下来,满目眷注:“怎么出了这么多汗——”
她探手过来,宽袖随着动作微微滑下,细白的玉臂露出一小截。
“帐内闷热。”他身子一僵,却也没有躲开,任由她轻轻拭去他额前的冷汗,心中甚至漾起了一丝愉悦。
喉结滚动,祁念笑不自在地移开目光。
她的眼眸明亮透净,仿佛能将他所有不齿的小心思拆穿。
“连柒那边,你毋需担心。”他忽然开口,“早在为你寻马车的那天,我便给祁府传了信,算算时日,枫芒等人快马加鞭,如今也该到附近了。解救连柒,交给连卫们即可,你安心随我回大都。”
祁寒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当初为何,不直接将连柒被困之事告知枫芒?她是连卫总领,交给她处置,总归稳妥些。”祁念笑问。
祁寒扭捏地嘟囔了一句:“你也知我同枫芒不和已久,如此重要的事,我当然要亲力亲为,谁能料她会不会搞出幺蛾子。”
还挺记仇的,祁念笑尴尬地咳嗽两声。
两人又静坐了片刻。
祁念笑见她欲言又止,便问:“怎么了,可还有事同我讲?”
“确是有事要与你商议,”祁寒纠结再三,还是从怀中掏出密函,“此事重大,我不知该找谁求助了,但又怕连累到你。”
祁念笑凝眸展开密信,越看越震惊。
“你从哪里拿到的?”
祁寒于是将前几天发生的所有事如实告诉了祁念笑。
她从目睹官府验粥说起,简略地带过与逐世的偶遇。
当说到夜宿公输木坊时,祁念笑突然生硬地打断了她的叙述。
“公输甲家,有几个房间?”
祁寒哪里听不懂他话中之话?
“自是……分房睡的……”不知怎的,她甫对上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凤眸,便有些心虚。
他半信半疑地眯起眸子,示意她继续说下去。
祁寒又说起汴梁同知软禁公输甲,她与逐世一起去府尹府邸寻找证据,不料误打误撞碰上了金乌假面人的献祭仪式。
“祭坛?”祁念笑脸色沉了下来,“你是说,有人利用旱灾造成的亡灵,献祭作法?”
“对了!那些死士们,正是当初在仙音阁里偷袭你的那伙人!”祁寒顿觉后脊发麻,细思极恐,“细细想来,开坛作法者,定是朝中某位权臣,他是操纵怀王的主谋,亦是明里暗里针对你的幕后黑手……汴梁府的同知和达鲁花赤,都对他惟命是从,而且他更是说过,不久之后,汴梁城内还会死更多人——会不会是指——叛军屠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