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念笑握着密函的手微微一颤。
“你猜到是谁了?”祁寒忙睁大眼睛问道。
祁念笑沉默了一瞬,淡定答曰:“没有。”
祁寒歪了歪头,不疑有他,继续说起她和逐世被死士追杀至山林,不得不在岩洞内心惊胆战地躲过一夜。
祁念笑却突然将眉头皱得老高:“你同那琴师一共待了两个晚上?”
“都是形势所迫,”祁寒暗自腹诽,他怎么总将那些有的没得单拎出来当重点?
“若无逐世公子相护,我这条小命早就没了,你现在,便看不到我活生生站在你眼前了。”
祁念笑冷笑一声,不依不饶地贬损道:“孤男寡女,你就不怕他真对你做点什么?你怎知他对你没有非分之想?”
祁寒气恼地反驳:“他才不是那种人!况他受了那么重的伤,当时命悬一线,哪有你想的那么——你莫乱揣测了!”
祁念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,他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。
“是呢,他对你可是舍身相护、拼死相救呢,我哪还敢说他半点不是。”
祁寒蹙眉瞠目,足足愣了好一会儿,才再次启齿道:“怎么阴阳怪气的……”
祁念笑本想再说点什么,却是一阵钻心的剧痛自后背传来。
他心下一沉,知道是伤口又崩裂开来。
额间再次有冷汗溢出,背脊的肌肉因痛楚而一阵收缩,他甚至能感受到汩汩脓血迅速洇湿了层层纱布。
“你先回去罢,我有公务要忙。”祁念笑闭了闭眼,努力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异状。
她却执拗道:“你身子可有不适?我先为你诊脉——”
“不用。”他轻轻推开她探过来的手,语气生硬道:“回去罢。”
祁寒皱眉,见他肌肉紧绷,深知他这副模样太不寻常,二话不说便想拉开他的衣袍一探究竟。
“出去!”他一急眼,竟是凶巴巴呵令道。
话才说出口,他便后悔不迭。
她呆呆地望着他,眼底有水雾凝聚。
“好,我出去。”她只安静了一瞬,便垂头离去。
第97章 是风动,是幡动(五)
察罕带着军医慌张地冲了进来。
祁念笑双手撑在桌案上,手背青筋暴起,指节泛白,冷汗已将前额碎发打湿了。像是有人将钉子千敲万锤进了他的脊骨,极致的疼痛感蔓延浑身,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帐内空旷寂静,空气冰冷,祁寒已不在这里。
“祁大人!”察罕扶住他,向他背后看去,登时大惊失色:“血都渗出外袍了!”
军医连忙上前为他重新上药包扎,心惊胆战地叹道:“伤筋动骨,祁大人须得好生休养,莫再让身体吃力。”
察罕在旁边愁眉苦脸:“大人,您还是去同寒姑娘说说罢!总这样提心吊胆地瞒着,也不是个事儿啊。”
祁念笑回头瞥了他一眼。
许久后,他才缓缓沉声道。
“是不是,人都以为,她是我领罚的根源?她执意去汴梁,所以我才会违令入城,以致获罪?”
察罕闻言,不置可否,只听得祁念笑淡然说道。
“我私闯汴梁,挨下军棍,这些都是我的选择。我不想她心中有任何负担。”
祁念笑的眉目渐渐柔和起来。
“若她知晓我受了伤,定会痛苦自责。别看她平时百伶百俐,嘴巴尖利起来不饶人……她的心太柔软了,总喜欢将责任和负担揽在自己身上,然后独自沉陷在痛苦里,自我怀疑。”
“我不想让她觉得,她的善良是因,我的受刑是果。汴梁之事,她没有做错任何,更不必背负这样重的担子。”
“她想行善救世,就不该被心绪绊住脚,不该有一丝动摇。”
她该继续绽放她的光芒,恣意且自在,坚定亦无畏。
他想守护的,不止她的性命。
还有她那颗纯良的善心,她的信念。
祁念笑说不上来自己为何会有如此想法。
他从前,并不会感情用事。
即便表面上装作温和儒雅,左右逢源,但他无法与旁人共情。
或许是成长的经历令他麻木不仁,又或许是因为他从未得到过爱,他对与自己无关的任何人或事,都漠不关心。
他并没有高洁的人品,其世故与圆滑,全都得益于脑中精确的算计——他算得出怎样做才会符合别人的预期,算得出怎样才能谋求最大的利益;他知道如何看人下菜,他能确保自己的言行挑不出错,趋于无瑕。
而非发自本心。
可不知不觉中,有什么不一样了。
他忧虑她之所忧,惦念她之所念,悦然她之所悦。
他害怕失去她,贪心地想要占有她,嫉恨与她深夜独处过的男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