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岸迢迢(89)

她恍然发现,原来她在他心里何其重要,重要到他失去了平日的理智,重要到他甘愿顶下罪名也要相救。

只身去,不求还,生死都被他置之度外。

或许月亮并非洁白无瑕,但那份缱绻的月光独照在她身上。

他的心不是石头做的,他的血也不是冷的。

哪怕真正的他卑劣淡漠……

她也都将义无反顾地奔赴他。

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,祁寒麻木地抬起手背,想将泪水抹去,却是一串接一串,一汪接一汪,根本擦不完。

她小声抽泣着,到最后,崩溃般地嚎啕大哭起来。

天神啊……

我虔诚地向你祈祷……

请务必保佑祁念笑……

保佑他无灾无恙,保佑他平安归来……

第95章 是风动,是幡动(三)

祁念笑再次回到营地,已是几日过后。

银白的盔甲蒙上了烟尘与血迹,年轻的将领单刀在握,带着一身佛挡杀佛的肃杀之势,将敌人的项上头颅呈至主帅面前。

帅帐内,气氛紧张密布。

“军规不可违,该罚。”李庭冷笑一声。

“是。”祁念笑拱手抱拳,恭敬应道。

“祁指挥使,私自离营出兵,按律当如何,你可清楚?”李庭阴沉着脸,攥拳锤在桌上。

“回恩师,三十军棍。”祁念笑平静地回答。

“你还挺会给自己从轻发落?”李庭怒极反笑。

大元军队律例上是写了,若有私自离营当视情况而定,轻则三十军棍,然重则当斩。他祁念笑倒是只字不提那“重则当斩”啊?

“下官以为,功过可相抵。”祁念笑垂眉低目。

“功劳何来?”李庭声调陡转。

“下官入汴梁取了哈丹首级,又枭首农奴起义军首领,且并未损害右卫一兵一卒,向圣汗复命,问心无愧。”

李庭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,顿然怒意更深:“祁念笑,你到现在都还在狡辩?为官为将切忌恃勇轻敌,你以为我是在故意刁难你?你今时仗着与我有交情,便敢抛下将领的责任与我讨价还价,真以为我不会罚你?他日换做旁人,换做那些本就想置你于死地的人,你可还敢自以为是、自作聪明?”

祁念笑默不作声地听着,缓缓跪下,淡然开口:“学生明白恩师的教诲,恩师顾虑学生往后会因冲动轻敌而酿下大祸,会因落人把柄而步履维艰。学生明白这些道理,也定将铭记于心,时刻警醒自己。但此事,学生不后悔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违令入汴梁,我不后悔。”他抬眸,定定地与李庭对视。

李庭目不转睛,良久后,一字一顿厉声道:“四十军棍,给祁指挥使长长记性。”

“但凭恩师决断。”祁念笑躬身拜谢。

……

带着木刺的军棍重重地砸下。

血水渐渐晕开,迅速浸透了洁白的里衣。

可受刑之人紧抿双唇,咬紧了牙关,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只在棍棒狠狠落下时,背脊肌肉本能地绷起。

察罕在旁侧候着,委实不忍直视这一幕。

军中处罚向来严酷,毕竟须起到威慑震慑的目的,每一棍都是实打实的重击;而衙门里的杖刑主要是以惩戒为主,下手并不瓷实,也不会真的打死人。

况且现在,行刑的兵士又得了李大人指令,没敢留手。

四十军棍的行刑时间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,察罕感觉比自己受刑还要煎熬,总算是等到兵士停手,他赶忙上前搀扶。

祁念笑任由察罕扶着,缓缓直起身。

他僵硬地走了两步,突然顿足,突兀地问道:“察罕,我现在这副模样……是不是有些难看……”

察罕微愣,但见祁念笑面色苍白如纸,疲惫且憔悴,浑身肌肉都因疼痛而紧绷着发颤。

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
“她呢?”长睫轻颤一下,祁念笑动了动唇。

这个“她”指代谁人,察罕心里跟明镜似的。

“寒姑娘在您帐内等候呢。”

祁念笑默了默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他没有返回自己的居所,而是让察罕将他扶到空无一人的议事军帐里。

察罕小心翼翼将血痂凝结的里衣剥离祁念笑的背脊,这个动作花费了太多时间。伤口处惨状狰狞,纵横交错,直看得察罕触目惊心。

“我受罚之事,勿让她知晓,”祁念笑忽而开口,“也让军中口风紧一些,别在她面前议论。”

“大人放心,末将早已吩咐下去了。”察罕叹气,忍不住问道:“您说您这是何必呢,受了这么重的伤该好生休息,寒姑娘是医者也能照料您,为何还要瞒着……”

“她不需要知道这些。”祁念笑闭上眼,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动了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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