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岸迢迢(74)

“就在这里说吧,”公输甲不为所动,“我反正是那个身正不怕影子斜的。”

同知抿了抿干裂的嘴唇,叹了口气:“官府收到的赈济粮,掺有太多沙石,本官怀疑,是有人在运输途中调换了米袋!本官只能派人将白米分离出来再熬粥,原本有万石的粮食,现在只剩千石可食,还要用它撑够半年,本官就是倒贴自家存粮,也根本不够施给灾民啊!”

公输甲质疑道:“那你为何不公布真相?”

“粮食的运输,是由达鲁花赤全程督管!”同知咬紧了后槽牙,“他与我们汉人不对付,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!很有可能,就是他往里面混了杂质,私吞了大半的粮食,然后去城中米行倒卖个高价,中饱私囊大赚一笔,再将赈灾无力的屎盆子扣在本官头上!”

“同知大人的意思是,熬稀粥是为了减缓余粮消耗,定制筷子是为了躲过验粥仪式,躲过达鲁花赤的陷害?”一旁的逐世忽然插话进来,淡淡道:“一切都是达鲁花赤在操纵?”

“是这样不错。”同知将面前的男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,虽不知他打哪儿来的,却本能地接了话。“本官便是哑巴吃黄连啊!诸位心怀大义,何不去讨伐发国难财的黑心勾当?莫再为难本官了……”

逐世听后,侧目望向祁寒,二人相视一笑。

“那就怪了啊,”祁寒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,唇畔笑意深不见底:“凭借现有证据,即便是推断,也只能怀疑达鲁花赤往赈灾粮里掺假,至于他扣下的粮食何去何从,同知大人既与他不和,又是如何得知的?怎会笃定他拿粮食去高价倒卖?莫非大人您切身做过此行当?”

公输甲悄悄向二人投去了赞许的目光。

“清者自清,”同知无奈地摇头,“官家粮仓反正是空了。城中唯一囤有大量粮食的米行,其店主与达鲁花赤私交匪浅,便是仗着背后有人撑腰,将米价翻了一百倍,大发横财。你们若不信,大可自己去看看,本官没必要扯谎。”

第81章 【特别篇】汴梁夜未央(七)

在前往米行的路上,公输甲与逐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,很是投机。

公输甲说,自己最近常见到逐世行善接济百姓,敬佩他为人,所以才如此放心地与他同行。逐世则客套地回答,自己不过是秉着良心做了该做的事。

“听公子口音,是南方人?”公输甲问。

“是,老家在临安。”逐世答。

“临安,那原先可是个好地方,”公输甲惋惜道,“毕竟宋朝之都,形胜繁华,烟柳画桥,风帘翠幕。奈何十多年前元军一路打到江南,烧杀抢掠,从前那样好的光景都一去不复返了……”

逐世眸光幽深,淡淡道: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。”

祁寒听着两人交谈甚欢,不想打扰,故而一直默默地跟在后面。

然而逐世似乎以为她是疲乏倦累,时不时放缓步伐等她跟上,时不时又关切地问她一句是否安好,走在最前方的公输甲又总因此而回头张望。

祁寒自觉有些尴尬,于是快步与逐世并肩而行。

米行外聚集着乌压压的民众,他们听闻这里的粮价是原先的百倍,登时愤愤不平想要讨个说法。

然而米行老板仗着自己是达鲁花赤的亲信,知道背后有府兵撑腰,所以但凡有闹事的人,都会被他雇佣的彪形大汉拦挡在了门外,揍得个鼻青脸肿。

公输甲为人正派,平日常做些利民的小发明,毕竟在汴梁城内有口皆碑、小有声望,米行老板还没有蠢到想要跟他过不去,只是态度依旧傲慢粗鲁,根本不拿睁眼瞧他们。

公输甲想从他嘴里套出话,想得知米行囤粮的来源,却是一无所获。

米行老板概不配合,调查的进度推进得格外缓慢。眼见天色已晚,公输甲便问祁寒逐世是否寻着了落脚的住处,若没有,可以去他的小木坊暂且歇下,不然到了晚上,山里来的野狼野狗会出没伤人,万分危险。

祁寒此前从未想象过,一位机关师的住所会是什么样。

院子本不小,却是堆满了各种大型的精制木器,显得格外拥挤,连投石机和云梯都占得一方席位,还有机械爬犁、灌溉机巧、能够自行运转的浣衣木桶——这些都是公输甲逐一为他们介绍的。

进了主屋,方见四壁立着大大小小的立柜,一层叠一层,展列着各式各样的精美木工,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。

祁寒甫一进屋,就被一只喜鹊木偶吸引住了目光。

那木偶雕刻得活灵活现,连覆羽和尖喙都无比逼真。

公输甲拿起喜鹊,不知道按了哪处的开关,许是上紧了发条,那鸟儿立刻扑扇起翅膀,绕屋盘旋一周后稳稳落回他掌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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