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岸迢迢(459)

我闻言,不由得微怔。

“陛下可是觉得……她是你想活成的那种人?”

是你想成为、却永远无法成为的那种人?

成帝惊讶地扫了我一眼,没有承认,也没否认。

“祁寒的招术,我防不住啊……”他苦笑,“最后那回,我真被她唬住了,真以为她到了……只能撒泼打滚得见她丈夫的地步,以为她不过如此,只会啼哭胡闹。没想到,是障眼法啊,是她迷惑我们,掩护她真实目的,从而瞒天过海的……下下策。她真的够狠,对自己。”

我听了,也随着成帝一起苦笑。

是了,这便是她。

能将下下策发挥成上策的,也只有她了。

“不过,许多事……还真叫她说中了……”

成帝再度闭上了眼,麻木地拎起酒壶,灌了一大口。

“她说,婚姻嫁娶,不是拿来明争暗斗的……如果枕边人都在算计你,每日无休止地勾心斗角……那才是最绝望的……”

我看到,成帝无声地落泪了。

我猜他是想到了他的妻。不是他为利益而娶的卜鲁罕皇后,而是他真心爱护的静懿皇后,小皇子德寿的生母。

卜鲁罕野心勃勃,早趁着成帝抱恙,把持了朝政,势力独大,一手加剧了元廷的腐败。静懿皇后死因不明,极可能是她暗害薨逝。卜鲁罕无子,只有认养了小德寿,才能在将来垂帘听政……

但成帝已没有任何的话语权。他还是活成了一个窝囊的傀儡。

日薄西山。

遥想当初,成帝仗着旁人的扶持,坐上了梦寐以求的宝座。

也终究受限于旁人的势力。

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。

自食其果。

……

成德十一年冬,成帝驾崩,无嗣而终。

那之后的几年间,皇后勾结了安西王预谋篡位,与怀王的两个儿子海山寿山进行了激烈的争夺。最终安西王兵败,海山继位。

元廷内部对于皇位的争夺,并未自此消弭。黄金宝座在怀王系与晋王系里轮来轮去,谁人眼中都只有利益,朝政日益衰败,唯一勤勉有为、立志于弘扬汉法的某位小皇帝,竟都能被元族大臣公然谋杀于南坡。

这便是上演在元王朝的大戏。

一场荒谬绝伦的大戏。

很多年前,我与祁寒并肩走在狭长的宫道上,她曾望着蓝瓦白墙,感慨道:这宫墙好高啊,像白色的四方牢笼,看着圣洁,实则憋闷。也不知那些皇室中人,一个个争破了头想入主黄金殿,是为了什么。

我有时也会想起,至元二十八年的乞巧夜,我,祁寒,成王还有霁宁,一起沿着大都城的斜街观赏盛会。我们四人并排前行,见灯花灯耀眼,罗绮满街,红尘嚣嚣。成王难得不作妖,霁宁雀跃不已,兴冲冲地说个不停,祁寒则安静地执着团扇,时不时悄悄盯着我看。

那幅画面,最终慢慢定格。

定格成灰白。

第零章 祁念笑万字独白•月升

(三)

我是不被爱的。

很小的时候,我就已经有了这个清晰的认知。

我叫祁念笑,讨厌这个名字,厌恶得直犯恶心。这是我呱呱坠地时,父亲瞟我一眼、接都不伸手接过、仅用了短短一瞬就给我起好的名字。而他“念”的,甚至都不是我的母亲。

我小时候很怕黑,特别怕黑。母亲总把我一个人关进柴房,几天几夜不开门,只要我不顺着她的意思。我起初还会不停地拍着门板求她放我出去,后来习惯了,也懒得喊叫了,白费力气。

恩师以前问过我,你不哭吗。我说从不,眼泪是无能者的示弱,挽回不了任何。

从小我就不需要向谁示弱。我不会对谁撒娇、哭泣,毕竟早就明晰地认知到:这样的行为换不来谁的关爱。我不会眼巴巴望着任何人,不会冲他们摊开掌心——没那必要,反正也得不到谁给的糖块儿。

我,是不被爱的。我早就知道。

不被爱的小孩,没有资格哭闹。

反正也博取不来丝毫的温暖啊。

于是我习惯于只顾自己,趋利避害,因为我只信自己,只相信唯有自己才能保护好自己。

我只爱我自己。

但凡不这样……就没人爱我了。

可堪回首?人情凉薄,世情恶浊,眼前的黑暗仿佛望不到尽头,吊着的那口气也早就到了极限。我还是挣扎着存活了下来,是岩缝里拼命挤出脑袋的野草,是毒不死踩不尽的蜚蠊,奉行着弱肉强食的法则,一次又一次,赶在“死亡宣判”前,从阎罗殿的生死簿上涂掉了自己的名字。

我偏要不掩野心昭彰,要拼,要杀,要冲破沉云雾霭,闯出我的阳关大道。要不靠任何人,独身耀目,要孤标傲世然后笑到最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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