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仍然很爱你,也会很爱你的孩子。我会当他是我自己的孩子,倾力抚养。
“这次……能不能……不要走……”他嗓音颤抖,再一次放下自尊,苦苦哀求。
闻言,她轻笑,那是一种他捉摸不透的笑。
“我有家的,”她将“有”字念得很重,“不在祁家。”
我有我的家。
那绝不会是祁家。
第418章 【特别篇】至死靡它(四)
思绪回到现在。
祁念笑并非漫无目的地徘徊街头。
他抱着沉睡的她,缓步停在了一家糕点铺子外。
天已晚,街上萧条寂静,店家收拾着笼屉,都要打烊了。
“请问,可还有……水晶米糕?”
店家一抬头,见是个男子横抱着一女子,虽有一愣,但也没大惊小怪。
“巧了,今儿个做得多,还有一两屉。要的话,我拿油纸给您装起来。”
“劳烦都给我打包好罢,”祁念笑说,“请多放些桂花蜜。”她喜欢桂花蜜多一些。
说着,他在桌前的长条横凳上坐了下来。灯影昏黄,怀中人就枕在他臂弯里安眠,呼吸清浅。
他动了动僵硬的左臂——已经疼痛得麻木了。
新伤还没好,旧伤又严重,他抱起她时,这条胳膊就有些吃不上力,撑着走了这么远的路,当真遭罪不已。全凭右臂在维持稳定。
但他偏偏舍不得放下。放不下她。
疼点儿,好啊。至少能让他清晰地意识到,怀抱里的,是真实的她。
“客官瞧着眼熟,”店家一边掀开蒸笼盖,一边微笑曰:“我想起来了,早几年,你常来我这小店买水晶糕,每次都要桂花多的。”
祁念笑微微怔神。
又听得店家道:“有一回,天挺热的,也是快打烊的时辰了,我刚要收摊,就看你急匆匆跑来,大汗淋漓的,”
“客官当时说,是来给家中夫人买水晶糕的——便是你怀中这位吧?”店家麻利地包好油纸包,怕吵醒那姑娘,刻意放轻了声音,笑得暧昧。“真是恩爱的一对呢,般配极了。”
听闻此话,祁念笑心中钝痛沉闷,像被钟杵一下一下地重创,悲鸣久久回荡。
面上却平静无澜,没作任何解释。
他宁愿被误解。
宁愿活在假象里。
店家将包好的水晶糕递到了祁念笑面前,收了他的钱,又问:“客官要不要绿豆糕?我家的绿豆糕清甜爽口,小姑娘都爱吃,也给您夫人买回去尝尝?”
“嗯,那也来上一屉,”他顿了顿,眉心微蹙,“绿豆是性寒的?孕妇可是该忌口,少食些寒凉之物?”
“适量而食,也有裨益,”店家说,“那您买上小半屉,只尝个鲜?”
“……也好,那就少来些。”
“您夫人……这是有孕在身了?恭喜,恭喜啊!”店家后知后觉,忙堆笑着祝福道。
祁念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。
仍然没作任何解释。
……
南苑,几大包糕点被放在了桌上。
他很小心地扶着她躺倒,为她盖上被子。
如习惯般,掖好了被角。
她睡着的时候总是很乖、很安静,很少乱蹬乱动。
而他,只是坐在床边这样看着她。
就已经很满足了。
不知为何,祁念笑今夜毫无困意,脑中只反复着一个念头,那就是留在她身边。
他想在她身边。
哪怕只这样看着。
连他自己都惊异于这样的他。未重逢时多么疯狂而病态的痴念,久堆积的多么浓烈而可怕的相思,到如今,好像都不重要了。
什么,都不重要了。
无数个冷冰冰的夜里,无限旖旎的冲动,被放大的燃烧的欲念,也好像全然蒸腾了,挥之九霄了。
他背靠着床柱,低头细细凝望她,从发顶到眉毛,从眼睫到鼻尖,从双唇到颈窝。
真想就这样,牢牢地将她镌刻在脑海里。
想记住她的每一瞬呼吸。
想记住每一刻的她。
一夜。
一整夜。
他都未曾合眼入寐。
第419章 【特别篇】至死靡它(五)
朝云漠漠,细雨漱漱。
刑场外挤满了来凑热闹的人,都等着看何为“车裂于市”,多数是带着一颗又怕又麻木不仁的好奇心,不去理会来因去果、天道人道。
死刑犯在狱卒的羁押下踏入刑场。
清正凛冽,不卑不亢,是褴褛的衣衫与满身血污都遮蔽不住的气度。仿佛屹立的磐石,任凭风吹雨打多少年,仍旧巍然挺拔。又仿佛是平和的水,澹然坦荡。
可堪一句,风岸孤峭。
四周嘈杂之声渐有收势,全部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。
天穹灰暗,赵禀平静地仰望上空,雨丝细密,飘落他眼中,冰冰凉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