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不愿意相信的一个事实,讽刺地提醒着他。
是个多么愚蠢的傻子啊。
……
祁寒做了一个噩梦。
梦中,是血腥残酷的战场。天昏地暗,刀光剑影,狼烟四起人仰马翻,数不清的死尸横叠,破碎的旌旗在泥污血污里被践踏……
梦中,她好像就在那里,用着旁观的视角。
她看到赵禀僵直地伫着,被四面八方的箭雨贯穿了身体,鲜血染红了盔甲……
“不要——”祁寒惊恐地打挺坐起,大口大口地喘息着。泪水便如倾泻的长河,止都止不住。
昏暗的屋子里,不见一点光亮。
她下意识唤了几声“郎君”,无人应答。
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,总会短暂地忘记现实。
无暇顾及任何,她只知道她现在心很慌,特别慌特别慌。梦中的景象太过真实了,不管是厮杀声还是刺目的鲜血,都真实地,就好像她眼见着自己的丈夫战死沙场……而她拼命嘶吼着,无力挽回任何……
周围的黑暗无穷无尽,似能将她吞噬。
……
冷风戚戚,洁白的雪花飘落人间。
赵禀从书房中走出来。
麻木地,仰起头。
冰凉纯净的雪丝化得很快,沁入他深锁的眉心。
却带不走愁闷与烦躁。
忽然,不远处传来阿孜的惊呼:“哎——夫人——你慢些——”
赵禀错愕,望向那个方位。
冰天雪地里,他看到祁寒哭着朝他跑来,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中。
“……寒寒?”他瞥见她赤着足,没来由地怄火:“为什么没穿鞋子?大冷天的,披风呢?”
他板着脸孔脱下裘衣,紧紧裹住她,将她横抱起来。
祁寒陷在他怀里,想说什么,泪水更像断线的珍珠,一串接一串滚落。
“她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?可是你们照看不周?”赵禀厉色望向阿孜。
“不是啊……”阿孜困惑:“夫人好端端歇息着,突然哭着跑了出来,说她找不见你了……”
她笃定似的推断:“铁定是做噩梦了!”
噩梦……吗?
赵禀眼神落空,眉目又沉了几分。
她好端端的,为何会做噩梦?
她如此强烈的恐惧与忧心,是为着……谁人?
赵禀想起前段日子,在临安宅子的那夜,她好像也是从噩梦里惊醒的。那天一切照常,他们甚至做了最亲密的事——她何故突发梦魇?
该不会是因为,当日她翻找书箱时,看了那本……至元廿八年的兵法簿册吧?
是为了那个人吧。
以前只见过,她独为那人悄怆。
赵禀沉默,抱着祁寒往回走。
……旧事,旧人。
好教我愁万结、妒万叠。
……如何涣解?
不多时,他们回到了家中。赵禀先将她轻放在床上,随后就去打了盆热水来。
他一语不发,蹲在她身前为她洗脚,头低垂着。
冰冷冻僵的双足,泡在热水中,被他轻揉。
便有股说不上来的暖流,涌动着,从四肢末端传遍她身体的每一寸。
祁寒的呼吸渐渐平缓,此刻眼圈红润,凝眸望着他的发顶。
“郎君……”她抽噎着,轻声唤他。“郎君……”
赵禀抬起头,笑意温煦如暖风。
“嗯,”他话音润泽,异样地温柔,“我在呢。”
他拿布巾擦净她脚上的水珠,出去倒了水盆。回来后,便见她缩在被子里抹眼泪。
“别怕……别怕……”他钻入被中,侧身搂抱着她,温和地安慰。
祁寒蜷缩在他臂弯,感受着他炽热的胸膛,听着他有力的心跳。
一时间,泪意更甚。
还好,她的丈夫完好地就在她身边,生龙活虎的,鲜活而温暖的。
“能不能,答应我,”她鼻音很重,“别离开我……别丢下我……”
他一怔,等回过神来,便是心疼地吻着她的眉心。
“永远都不会。寒寒,我答应你。”他浅笑着说。
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。
只有你丢下我的份儿。
而我……
恐怕做了扑火的飞蛾,自焚为烬……
也还会感念,你予我的炙热光辉罢……
“我听说,顺阳那个反元的土官,纪隆,又传了信给你,说想与义军联手,起兵抗元?”她忽然严肃道,“清远他们是不是逼迫你出兵了?”
赵禀默了一瞬,平静道:“众人似乎都觉得,已到了反元复宋的紧要关头了。”
“不行。”她面色苍白,冷道:“我知道你也不想出手,你也觉得激进冒险,你心里是不赞许的。何况纪隆真的不可靠!且不说他手中兵种单一薄弱。我始终怀疑,先前义军据点遭泄漏,肯定与他有关——此人,投机倒把,不值得信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