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与她,还有现在,还有未来,你们有余生一辈子啊。
别想那么多了,赵禀,她绝不会再回头了,她现在很爱你,而非旧人。
可是……
她真的会像喜欢祁念笑一样,喜欢他赵禀吗?
自打成婚以来,他们从没有过任何矛盾。没吵过架,没对彼此发过脾气,永远的笑脸相迎,说话也轻声细语——看上去多么美满啊——但是一对正常的夫妻,怎会如此这般?
他宁可他们就像寻常人家一样,哪怕偶尔小吵小闹,也好歹自然真实;而不是,两方都在敛容藏心,维持着一个虚假的美好幻景,更不是,要靠隐瞒或撒谎来维持这种平和。
……头好痛。
要炸开了似的。
赵禀按着太阳穴,忽然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。
姑苏乞巧夜,他得知祁念笑曾目光灼灼地盯着祁寒看了很久,甚至极可能在某段时间上楼寻找他们。赵禀不知那男人是揣着怎样的心思偷听墙角——他只知道,自己心内极其不舒服——家妻遭恶狼惦记,两人还是旧日恩爱的恋人,换谁心里能舒坦?
今天,与她联络的,是连卫本身,还是连卫背后的……那个男人?
见便见了,若坦荡,她为何一定要撒谎?有什么事,是连枕边人都需瞒着防着的?
其实,他是不是直接去问她,便好了呢?
直截了当地问她,寒寒,你为什么会与祁府连卫碰面,为什么迄今还收藏着旧情人的簿册,你可知今夏祁念笑本人来过江南,你与他是否相见过……
直接与她沟通,是不是最简明扼要的方式?
然而赵禀不敢开这个口。
准确来说,他不敢承担后果。
不敢承担,戳破那片平和表象的后果。
他可以是任何人眼中性情温良、面面俱到的神——承担起所有的重压,时刻规戒自己,做个冷静果决的领头者,抑或慈善包容的照料者。
但,她才不是“任何人”。
她是他历尽沧桑后,能依偎的,唯一的归港。
是他挣出淤泥,竭尽全力拥抱的……仅有的一束光。
……怎么能失去呢?
怎么敢……忍受失去呢?
他怎敢对她说出任何——覆水难收、能致使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的话?
如果,直接拆穿她的隐瞒、对她挑明了他的不安,他会得到什么答复?他能得到什么答复?
是不是,只要他不去问,只要装作无事发生,至少,总不至于破坏表面上这份美好罢?
人啊,总是贪心不足的。不曾拥有过,便也无所谓失去;可若尝到了半分甜头,就再无法餍足,一发而不可收拾。
心动了,会想悄悄地触碰她;拂拭过她的手,又会憧憬她的怀抱;紧仅相拥了,还会期望她的亲吻;被她吻过了,更会奢求完完全全地拥有她……
够了,赵禀,停下来,到此为止吧。
别再胡思乱想。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,只会不停地消耗心力。
消耗自己倒无所谓,只是,不要让她感受到了,不要给她增添烦恼……
……
带着繁杂的思绪,赵禀回到了居室内。
床塌上,她正静谧地熟睡,侧躺在那儿,呼吸很轻,面容平和似月光。乌黑的长发柔顺地铺开,在枕上流泻如瀑。
是他每一次望见,都会如第一次见时那样心动的人啊。
赵禀脱掉外衫,缓慢地,在她身边躺了下来,单臂揽住她的腰。
夜色中,他静静凝望着她的眉目。
怅然敛眸。
寒寒……
如果,我不似你以为的那般美好呢?
如果,我的心底,也会滋生出阴暗的念头……你,会失望吗……
我很害怕,怕我在你心中的分量不比前人。我嫉妒他,嫉妒他曾拥有你最纯真烂漫的春情,嫉妒他能占据你的满眼满心,嫉妒你们的心有灵犀,嫉妒你们的肌肤之亲,嫉妒得,几近发狂。
可我不敢让你知道这些。怕你厌弃我,怕你不高兴。
我怕我冰山一角的拈酸吃醋,或是永无止境的患得患失,都会将你推远。
我怕……连这表面上的美好……都会失去……
这时,睡梦中的祁寒似是半梦半醒,轻哼了一声,眼都没睁开,却是本能般伸手摸了摸他的臂膀。
他刚吹了很久的夜风,身上自然发凉,而她的掌心十分暖和。
赵禀只见,她迷迷糊糊地拉过被子,一下子盖上了他的肩头。
然后又陷入了睡眠。
他睁着眼,愣怔住了。
她这是……怕他着凉吗?
明明她自己还困得意识不清,本能的念头,就是确认他有没有盖好被子、会不会冷吗?
赵禀忽然觉得喉咙发酸,鼻子发酸,眼也发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