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,念,笑。
三个字,足令在场所有人乱了方寸。
祁寒迅速扣上簿册拾起来,紧锁在臂弯。
“只是我从前誊抄兵法用过的废纸,没什么重要的。”
言罢,她随手将那簿册掷于箱底,垂首继续翻找其余医书。
……
……
夜半。
屋门被谁缓缓推开。
书箱旁,点燃的灯烛被放在了地上。
一双修长的手伸了出来,轻轻地,翻找着什么。
最后捡起了那本被祁寒丢掷的书,犹豫再三,还是翻了开来。
手背隐约漏出青筋,指骨微微颤抖。
簿册陈旧,纸页泛黄。
满页的“祁念笑”,满页昭示着炽热的思慕眷恋,欢欣至极的忧叹几乎要满溢出字里行间。
什么兵法簿册,兵法云云潦草凌乱,瞩目的,全然是两种字迹的缠绵悱恻。
稚气的行楷写着,思君不见,缄而生疾,疾在我心。
隽秀的行楷应道,心有一隅,寓情于尔,而复相思。
“玲珑骰子安红豆,入骨相思君不知……我知……呵……”
看到最后,他竟不自觉地念出了声。
多么甜蜜的旧忆,多么甜蜜的旧人。
原来……如此……
原来是这样啊……
第398章 涣(三)
黑夜寂静无声。
肋骨后,心脏的搏动显得格外清楚。
一下,一下,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。
赵禀仍攥着那本簿册,不自觉地紧攥着它,用力得指节都开始泛白。
原来……是这样啊……
这便是她今晚翻到它时,神色凝重且慌乱的原因啊。
祁念笑。
又是那个人。
又是他。
顽固的影子,膏药似的,甩不掉。
赵禀缓缓站起身,眼前蓦然黑了黑。
胸腔起伏着,呼吸渐促。
脑中仿佛刚刚历经过狂风暴雨,电闪雷鸣。
今日,在临安街头目睹了祁寒与连拾相见,赵禀足足愣怔了好久。
他平静地让魏予和沧笙保守秘密,不要跟任何人提起,尤其是那些本就对祁寒抱有敌意的老臣。
他故作轻松道,这不是什么大事,寒寒定有自己的决断,谁都休得妄议。
哪怕听到她撒谎,心中又酸又涩,他也不敢有一点生气的反应——委屈和生气的苗头,他已很努力地扼制了,掐断了。
他这一整天都在不断劝告自己,赵禀,别多心,她是你的妻,你唯一的归港,是与你最亲密无间的人啊。
是你穷途末路时,上天赐予你的唯一珍宝。
是你甘愿为她吞下前路荆棘的人。
不能生疑。
不能多想。
可是……
但是……
真的能不去想吗?
赵禀吹熄烛火,默默走到院子里。
月光清冷,幽幽洒在他身上,镀给他满身萧瑟。
他一动也不动,就这般伫立良久。
如果真的毫不在意,怎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,又怎会在半夜,趁她睡沉了,自己悄悄下了床,出来翻看她从前的簿册呢……
思绪就像翻涌的沸水,随时往外冒着任一种可能。
曾抛之脑后的,酸涩又憋闷的回忆,源源不断地开始沸腾了。
那年,就在灵枢堂的厢房里,他鼓起勇气奏琴一曲凤求凰,妄以此暗递情愫——却被她不达眼底的冷笑给驳斥了。
——祁寒已心有所属,便只一心一意,盼与心上人共白头。
再之后呢?亲眼看她与那人意乱情迷,听她在那人的咄咄之下很轻巧地答应会与“琴师”断干净。
——但这全天底下只有一个祁佑之。我的眼里,我的心里,也只有一个祁佑之。
后来烟柳楼内,她与知鸢在外屋交谈,他独自藏匿在里间。听到她要与那人成婚的消息,他耳鸣目眩,失手打碎了茶具;但他那时是真心祝愿她的,还给她挑了新婚贺礼;那套头面,当真很衬她。或许……他的确存了见不得光的私心吧?他阴暗地,自我臆想着,若她成婚能戴他为她准备的首饰……
彼时,他佯装沉静,口中道着祝福的话语。
实则,心痛如绞。
话都还没说完,那人就踹断了门板,宣示主权一样将祁寒捞进怀中,二人你侬我侬、百般温存。
那男人,虎视眈眈,破口痛骂。
——别以为我不知你安的什么心!
——收起你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,离她远些!
嗯。
是啊。
那时的双祁才是一家人,同心默契的一家人。
那时的逐世多么多余。多么狼狈。多么可笑。
跳梁小丑。
他便是,最拙劣的跳梁小丑。
……但那都是过去了啊。
赵禀,清醒一点,那都是过去。
她与祁念笑过去感情再好,也都回不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