察罕慌忙架起祁念笑,想背他继续逃走。
“察罕……别管我……你……快走……我是累赘……你走,走啊……”
“不可能!”察罕红着眼,“大人,我不可能抛下你!要走一起走,要死一起死!我——”
“我不值得……”祁念笑用尽全力挣开他,摇摇晃晃地站定,“你快逃,顾全自己,别救我……我不值得……”
“怎会不值!你可是——”
“阿勒台谷——”祁念笑虚弱地喘息着,捂着胸腔,呕出一滩黑血。“那夜,我,就在……”
察罕愣住了。
先是迷惑,好像做梦一样,听到了不属于现实的话音。
却在对上祁念笑那幽黯死寂的眸光时,脑中有道惊雷,轰隆隆炸裂。
“你……在?”察罕打了个寒战,抖得越来越厉害,“以什么……身份……在……”
“我没去镇海关,”
祁念笑擦去唇边污血,麻木地开合双唇。
尘封在心底多年的秘密,不敢教人挖掘出哪怕一丝的秘密,做梦都警惕着不敢泄漏的秘密……现在,就这么平淡地从他口中说了出来。
重重压着他魂魄的大山,好像忽然变轻了。
“玛纳斯湖畔,我用弓弦……勒死了道戈辛,沉尸湖底……”
“我换上他的甲胄……联合金帐汗国,杀入阿勒台谷……”
“岱钦……认出了我……我……”他眼前一黑,说不下去了。
面前,察罕瞳孔骤缩。
血一样的洪水翻搅在眼底,呼啸在心间。
恨意狂暴猛烈,远超过周围肆虐的风沙。
第379章 月午树无影(上)
烛光昏黄。
祁寒侧卧在床上看书,胳膊下垫了软枕,手托着下巴,肩上虚盖薄被。
逐世推门入内。关门时,他疲倦地揉了揉眼头,随即打起精神,大步朝她走来,笑颜温软。
“什么要紧事,大晚上的,会议了这么久?”她的唇角亦勾起笑意,放下医书,问。
他俯身,一把抱住她,动作很轻很柔,满含眷恋。
“……好想你……”他撒娇似的叹道。
祁寒哭笑不得。
谁能想象啊,这么个高大健硕的男人,竟会像只很好摸的小狐狸,又漂亮,又黏人。
“我们才两个时辰没见,”她伸出手,给他“呼噜毛”,笑嗔道:“郎君盼我,怎就盼望得这般急切?”
“一刻不见你,心都慌。”他闷声喃喃。
“好啦……”祁寒不断抚摸他后背,拍拍床榻,“坐过来嘛,一直站着做甚……”
逐世却没顺势坐下。
他从缠绵中抽离,半直起身,望向她。
眉目间似笼罩着什么阴云。
“抚州,出事了。”他说,“义军在那边的据点,机密遭人泄露。朝廷,开始动用力量,围剿抚州义军了。”
他习惯将己方宋军称为“义军”。
祁寒闻言,立刻正了神色。
“情况如何?你可有计划?”
逐世没有很快回答。
“莫担心,不算太糟,我能处理好。”他思虑了一番,简述道:“各地义军独立而存,重要的情报,互不相通。我方才,与诸位要员进行了决策……由我带兵支援抚州,接走撤离困难的同伴,保住尚未失窃的机密,尽力留存住‘青山’,不怕‘没柴烧’……”
祁寒静静听他说着。
忽有阵莫名的慌神。
她已很久,没有过忧心的情绪了。
如今似是猝然惊觉,其实危险永远都不曾消除,逐世身上的重负也越来越沉;只是,桃花源里的世界太过安稳幸福,几乎让她错误地以为,他们可以永远享受这片纯粹的宁静,可以永远逃离那可怖,阴暗,压抑,苦闷的现实。
“我去帮你打理行囊……”她说着便要下床,却又被他给抱了回来。
“来不及收拾,我现在,就该走了。”
逐世轻抚她鬓发,将一缕散落的青丝别在她耳后。
“寒寒……”这是他分外喜好的亲昵称谓,“你好好留在桃峪,安安心心地,等我回家……”
祁寒向前倾身,双臂环住他的腰。
她仰头,眼眨得有些快,“那你,保重。”
话才说出口,她便自嘲地想,哪儿有新婚夫妻这么客套的啊,分明情意深切,而临分别时,竟只消这两个字来抵相思与挂念?
那厢,逐世并未在意她的走神。
他心中依依不舍,以掌心摩挲着她的双肩,忍不住探身上前。
温热的气息,凑近她的唇。
却在吻上她的前一瞬,顿住了。
脑中思绪繁杂。
虽已成婚数月,但其实,除了每夜的相拥而眠,他们从未有过亲密接触。
逐世恍惚地回忆着。
他们之间,好像有太多的环节,都错误了顺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