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岸迢迢(383)

此言一出,邬术霎时变了脸色。

他根本无法理解,惊诧道:“大人!海都大军已逼近玉速曲,纵你有那三千精兵,能暂时拖些时日,但难免与海都正面交锋——如何能敌?!”

更何况,撤离百姓,说得轻巧,实则难于登天。玉速曲的百姓。祖祖辈辈都在这片绿洲之城生活,若突然要举城搬离,肯定浩浩荡荡、拖家带口的,家家还要带着糊口的营生,那走得该有多慢啊!

“所以,本将才要带兵死守玉速曲,为他们撤退……多争取些时间。”祁念笑面不改色。“能拖一日,便有一日的价值。”

“大人执意要带我们的军兵送死?”邬术语气很冲,“折损百姓哪堪折损军队!大人作为元帅,不懂顾全大局?便让百姓牺牲又如何!”

“邬术,你是个军人。”祁念笑肃然冷厉,扬声道,“军人的使命,是万死不辞,是守护家国安平,包括这片土地上每一个小家——没有谁,活该作牺牲品!”
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服从上级命令,也是你的使命。”

“大人几时高尚如此了?”邬术冷笑:“当初在汴梁,是你先决定不管叛军屠城,因为你也觉得,将士们的命比百姓的重要吧?你也觉得可以拿百姓当诱饵,对吧?!”

祁念笑捏住了拳头,眼瞳一颤。

“知道你女人身上什么最令人生厌吗?”邬术早不服管束了,言语越发冒犯。

“清高!”他讥诮道:“清高,这虚头巴脑的东西,它当不了饭吃!比这更愚蠢的,是假,清,高!”

有的人,生来便在泥潭打滚,沾染黑暗,那就该一条路走到死,要么极度理智,要么极度感性——最忌讳摇摆不定——既有不堪的过去,却还半路伫足,茫然四望,希冀板正自己扭曲的魂灵。

多可笑?

邬术说完,甩袍扬长而去。

祁念笑兀自沉默了很久,很久。

还是下令按计划行事。

他做不到舍弃玉速曲,他要去掩护百姓撤离。

察罕愣愣地观望,顿然百感交集。

此举,属实不像祁念笑会做出的决定。“仁”字,寥寥几笔便能书就,却是从不会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。

他好像变了,不知不觉地变了。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觉察,因为他现在虽然做了决定,眼神却是那种极致空茫的。

他或许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。

但这不会影响他的判断和决定。

几日后,他们抵达玉速曲。

境况的确糟糕。海都大军异常凶猛,硝烟风尘漠漠,百场久战昏天黑地。

海都几乎集结了全部兵力来攻城,算是背水一战。他摸透了祁念笑的打法,知其“善强攻而不擅守成”,便是专挑其弱势来击。

三千元军,有一半都在跟随察罕护送百姓,只剩半数在祁念笑手里,一齐守死城门。

硬生生拖了海都十一天,击退了上百次攻袭。

这些天内,邬术那边一切顺利,彻底封死了海都的后路,即将领九万北境军合围哈密力。

玉速曲却危在旦夕。

等百姓撤离得差不多了,城内粮草早已消耗殆尽。防守城门,已到了极限。

海都最后还是冲杀进了这座城。

不久后,邬术率军赶来,却发现,因一场飓风沙暴,存活的北境军早与元帅和察罕副将断联了,海都带着剩余的数千兵力,也不知去向……

……

飞沙扬砾,昏尘蔽天,八面茫茫。

“祁大人——”

察罕搀扶着重伤流血的祁念笑,艰难穿行在风沙中。

“撑住啊大人!我们……我们应当……就快到久泉驿了……”

其实察罕自己心里也没谱儿。眼前黄沙漫天,难辨方向,他们身后还有杀红了眼、破釜沉舟的海都,还在追击他们呢。

他扶着祁念笑靠坐在一截巨大的枯木后,拿出怀中水囊,将最后几滴水倒在祁念笑干涸的唇上。

“察罕……对不起……”祁念笑艰难地睁开眼,失血过多,面色灰白如枯泽,“早知……如此……该让你……和邬术一起……”如果察罕没随他来到玉速曲,也就不会冒这样的生命危险。

察罕摇头,说:“我倒觉得,大人如今的内心,比起从前,多了太多柔软的东西……不过,谁说一军统领就不能有仁慈心了?反倒更令人钦佩,更值得那‘苏鲁锭’的称号了,”

“大人,不必觉得连累我。早从阿尔泰山那场战役,我便立誓要追随你,定要与你并肩作战,绝不背弃,”风沙灌口,呛得察罕干咳,眼也被迷住了,“若岱钦大人还在世,也定会和我一样,坚定地站你啊……”

他们才停歇没多久,又隐隐听到了海都军马追上来的噪声,愈发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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