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很感动你予我的所有温暖,”祁寒由衷地道,“只是——”
她坐起来,面对他。
“我不需要谁来带给我光,”
她的眼眸沉静清亮。
“我自己就是我的光。”
她不是没有脆弱无助的时刻,也不是不渴求温暖。
只是,真正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,从不在于旁人的怜惜或爱护。
是源自她内心的信念。
燃烧愈烈,经久不灭。
“我的家人究其一生,都在奉行正义,我们祖祖辈辈致力于行医救世,亦敢把颠倒的是非扳正,势必不负初心——那也是我的信仰。”
或许清白正直之人注定沦为牺牲品。
但只要生命还能延续一天,便不该自怨自艾,自我放逐。
如今她仍有一身精湛的医术,仍有对抗黑暗的决心,以及使沉冤昭雪的斗志。
悲伤可以尽情到来,却也要尽快过去。
因为,她比从前的任何时候,都坚定了前行的信念。
她望着天上的星星,半调侃,半严肃道。
“我颜家,就没哪个是摧眉折腰的。”
就没哪个,是甘愿向宿命俯首认栽的。
“我不信命运,只信因果。”
每个人的每个决定,冥冥之中,都埋下了因。心术不正必将自尝恶果。作恶之人,且看他还能蹦跶多久。
她说,“我始终相信,长夜漫漫终将旦,待朝暾升起,便是霞光万丈。”
她说,“古之立大事者,不惟有超世之才,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。”
她偏要做那“独暄妍”的梅,任风雪来欺,凭傲骨嶙峋,待破晓而出。
“逐世,你与我,是一类人,你应能懂,我的决心和底气罢?”
那夜花海浪漫,她和他说了好些话。
逐世觉得,自己好像头一遭走进了她的内心。
从前自诩懂她,却原来,连他也关心则乱、忽视了她坚韧的意志。
过了一会儿,祁寒重新仰躺下来,揉了揉眼睛。
“我前几天,梦见我大哥了,”她声音很轻,“说来也怪,我好像去了一个从没去过的小院,有荷花池,有莲蓬……虽没半点印象,但我就是知道,那是我的家。我看到大哥就站在那儿,他可好看了,就只冲我笑,问我要不要他给我摘莲子……”
“我想我应当冲上去抱住他大哭,可我流不出眼泪,一滴都流不出,”她朝逐世苦笑一声,“我的眼泪,好像早哭干了啊……”
逐世几乎是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。
她没有抵触。
第372章 别鹤离鸾,隔在远乡
“我好像骂了我大哥一顿,怪他和欢儿,一个个的不好好顾全自己,干嘛都要为我牺牲,我才不要他们用命来换我安平,那才是要我命啊,”
祁寒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。
“在梦里,我大哥说,他们也不想……让他们对我的爱变成沉重的负担。他们舍命相护,是出于本能,”
她闭眼,喃喃道。
“可我当真负疚得窒息绝望……我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,常觉我亏欠他们好多,好多……”
“人是需要爱人的,”逐世温声道,“你在被那么多人好好爱着。他们需要爱你,因为你值得。”爱你这件事,本身,便是另一种的幸福美满。
祁寒抬眸,正对上他柔如暖春的目光。
她没有说话。
却是回握住了他的手。
“我的欢儿,是那么怕疼又爱哭的小姑娘,可是她替我顶罪受刑时,一声都没吭,”
“她最后和我说的话,是让我好好的,”祁寒闭上干涩的眼,“她做这一切,只想我好好的,”
“所以我才更不能郁郁而终。我不能辜负欢儿的祈盼,还要带着她那份生命,好好活下去,惩恶扬善,报仇雪恨。”
……
元大都。
浩浩荡荡的数万北境军,在城郊集合完毕,向西紧急进军。
成帝站在城楼上远眺。
他终于如愿坐上了黄金殿的宝座。
是该得意的事呢,可他最近真高兴不起来,总深感怅惘空虚。
成帝忽然想到了祁寒。
他曾以为自己只把她当个用完就丢的盟友。但或许,只是他“以为”。他前半生从没有过“朋友”,也就从未觉察到,自己对她的在意远非利用。
他现在,竟也会有愧疚的情绪了。
忘不掉祁寒最后望向他时,冷漠怨恨的眼神。
他很惭愧,她从前帮了他那么多,他却因害怕国师,不敢替她说话,不敢助她脱罪,也不敢救她的小丫头。
我一定是最窝囊的皇帝吧,他想。
所以后来祁念笑提议举办济逊宴,以“济逊日大赦天下”为由,救祁寒出刑部,由他带回祁府。
成帝想都不想就答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