泪水夺眶而出,打湿了红纸。
她再也念不出一个字。
——只愿此心如旧,天不违人愿,燕侣莺俦,终不散。负卿一滴泪,自有天裁。
——以此婚书为证,赴两厢之盟约,共谱花好月圆,携手鬓白。
这是他为她写的婚书啊。
红色的信纸飘落,落回了嫁衣上。
她捂住脸,忍着没吭声,泪水却从指缝间簌然滑落。
……
至元三十一年,大年初一。
寅时的天还是漆黑的,大都城内寂然无声。
弥漫着寒冷的雾气。
布仁与祁寒碰面时,难掩诧异:“不是说拿兵符号令宿卫?”
“我没找到兵符,”祁寒淡淡道,“有令牌能进宫,就够了。”
“那怎么行!”布仁慌乱,指着祁寒身后的颜桢几人,“就凭这点人,怎么应对怯薛和国师?”
“还有权宜之计。”她冲远处招招手。布仁回头一看,见有人带了几百卫兵赶来。
原来,祁寒早先便联络到了内史府,向晋王的得力手下、府兵统领白勇求援。她向白勇解释了晋王眼下的艰难处境,将国师打算在正月初一诱骗晋王入宫、行刺晋王之事告诉了他。白勇与她一拍即合,当即决定瓮中捉鳖,召集人手提前埋伏在宫中,抓国师个现行。
现在,白勇带了几百府兵,虽不如宿卫训练有素,却也称得上可靠。
众人乔装过后,由祁寒打头,持着枢密副使令进了宫。
此时夜色朦胧,距离国师计划的辰时还早。
黑暗中,祁寒蹙眉望着幽长的宫道,心情沉闷,“这宫墙真高啊,走着走着,就好像走进了黑漆漆的峡渊,千万种压抑,都汇聚在这冗长深巷里。”
“姑娘莫苦恼,”颜桢轻声说,“一切就快结束了。”
但愿诸事顺遂,没有意外罢。祁寒想。
白勇带着府兵们前去埋伏了,祁寒和布仁以及颜桢等人则悄悄潜至大明殿附近,准备先国师一步守在天子寝宫前,防止国师秘密运走圣汗遗体。
祁寒总隐隐觉得不安,大概是今日之事太冒险,是她生平头一遭做了个赌徒。
还没靠近殿宇,布仁忽在她身边道,“姑娘真的不能调动宿卫?只那几百府兵,胜算太低了!”
“都说了没拿到兵符,”她不耐烦,“况且也不是要让府兵摆平国师党,只用掣肘,抓现行,拖延个把时辰,等王公大臣都入朝了,再当众宣判国师罪行……”
布仁冷笑,“单凭府兵,打得过怯薛?还有国师的死士——”
祁寒猛地停下脚步,也不管自己还站在大殿前的空地上。
“你为什么知道死士?!”她惊愕失色。
一般人,绝不可能见过国师的鬼面弯刀死士。死士行踪诡秘,只执行些见不得人的事,而薛兀迭尔从未以国师的身份与他们同时现身——除过隐匿身份、颁布指令、戴金乌假面的时候。
祁寒更是没跟布仁提过死士。
他怎会知道!
此时天光渐亮,她清楚地看到,布仁勾起了嘲弄的笑,面朝她,快步向后退远。
几乎是同一时间,殿宇檐上闪现了无数持弓弩的怯薛,明晃晃的箭头对着祁寒等人,“嗖嗖”地射出。
“保护姑娘!”颜桢大吼一声,与其他手下挥刀阻挡箭雨,想护着祁寒往后撤。
但他们已羊入虎口,怎可能逃得掉?祁寒脑中只空白了一瞬,便见众人纷纷中箭倒地。
不……不要……
她惊恐万状,双腿发软,眼前黑影重叠。
大殿门开,国师不紧不慢地迈了出来,冁然而笑,“祁医官,这局,你输了。”
祁寒浑身僵冷,艰难地扯唇,看向布仁,“呵……我算是明白了,狗总是狗,别指望它吃草……”
“是你天真,”布仁得意,“我与你联手,能获的利也就三瓜两枣,但若投靠国师……他可是能许给我从一品宣徽院使的身份!”
此时,朝臣们该入朝面圣。他们穿过月华门往大明殿走来,全都惊讶地望着一地狼藉,以及被怯薛包围的祁寒。
晋王坐在轮椅上,也被仆从推着来了。
“殿下,”国师皮笑肉不笑,“怯薛方才抓获了您的府兵,怀疑他们涉嫌行刺圣汗,敢问可是您授意?”
一队怯薛押着被五花大绑的白勇等人,推到晋王面前跪着。
“与本王无关。”晋王盯着白勇,冷冷道。
第361章 黄雀在后(下)
“持兵擅闯皇宫,当斩!”
国师一声令下,便有怯薛将刀架在白勇等人的脖子上。
晋王始终面无表情,哪怕即将被斩杀的是他最忠心的府兵。如今国师咬定这些人是刺客,他当然不会维护白勇,不可能让自己与此事产生关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