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碎了,还可以拾起来,拼凑完整——就像碧海青天一样。
祁寒静坐着,没有接话。
“我知道月亮一直陪着我,”她忽然没头没尾地道,“白昼时,月亮依旧在。”
祁念笑不解其意,难免懵然。
又听她缓缓道,“我后窗外,青石板上的纹路,都快教你给踏平了罢……”
他无比惊愕,顿时呆住了。
她知道,原来她一直知道!
她知道他这两年来,几乎每夜都站在她后窗外。
她知道他悄悄地来过,知他习惯于默默守着她。
她什么都知道!
“大多数时候,你都只站在外头,想必是怯懦自责,不敢见我。不过……我刚落胎那会儿,有一夜,我知道你来抱我了……”
祁寒轻声笑道。
“你在我耳边说的话,我都听见了,”
那时她在睡梦中疼痛难忍,他便翻窗进来,心疼地抱着她哭泣。
“怎会察觉不到呢……枕巾都被你濡染透了……”
那夜,他哭着在她耳边反复呢喃着,祁寒,对不起,我真的很爱你。
“有点难过,佑之,那可是你第一次说爱我呢……居然是在那种情形下。”
第359章 【双祁】水中月(八)
“怎哭成小花猫了,嗯?”祁寒逗趣儿般捧起他的脸,拇指指腹擦拭着他溪流似的泪痕,“你可是枢密院的一把手,统领天下军戍的武将,怎一遇我,便成了爱哭鬼,可怜虫?”
她的手是温软的。
“恩师以前还念叨,你从不哭,小时候被欺负得惨兮兮,都不掉一滴泪呢,”她摸了摸他的头,“你说,眼泪是无能者的示弱,挽回不了任何……怎么现在,都哭得喘不上气了?”
祁寒轻拍他后背,哄幼犬一样。
她说,“请原谅我,很长一段时间里……都对你恶语相向,疾言厉色……”
他抬起红肿的眼,颤抖着摇头。
她说,“我非恨你入骨,也没想咒你、盼你去死。只是,如果我不逼着自己那样对你,如果不逼着自己恨你……我就会动摇,会蒙昧我的良心,会违背我的信念,会一直深陷煎熬……因为我比谁都清楚,你是个怎样的混账……也比谁都清楚,我内心有多爱你。”
由爱,故生恨。
“你被国师抓去严刑拷打,以致高烧昏迷……我承认,那一刻我心软了,”
我嘴上谩骂着,对枫芒道,他祁念笑就算是死了,也不干我事。
结果还是四处奔波搜集证据,闯入地牢救你出来。
“爱你,早已成习惯,更是我的本能,”
本能地想要照料你,想守护孤寂的你。
“但后来你醒了,我也就得……强迫自己清醒……”
祁寒无奈地苦笑,心里漫上几分凄凉。
在她怀中,祁念笑眸光涣散,泪水愈加汹涌。
“佑之啊……”她轻抚他发顶,温声细语道:“为什么,我们明明近在咫尺,却又好像隔了万水千山。”
“为什么你总是离我那样远呢……我常常想,有一天你会从高处走下来,便是站在我身边,便是同我一起……可你没有……”她怅惘道。
我宁可你是站在我身边的——哪怕就向我迈出一步,与我说上一句真话,哪怕过了今日我们便会共赴黄泉——也好过你隐忍着矗立一旁,将我的惊惶抑或失望尽收眼底,却又踯躅逃避,隔岸观望。
“我知你苦衷甚多,但你最不该动放弃我的念头,最不该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,选择将我推开。我这人执拗,一旦认定了什么,便坚定到底,无可转圜。我要热烈的爱,宁可与你粉身碎骨死在一处,也不愿为了保命而各自分飞,”
杏眸中,闪过清冷倔强的光。
她一字一顿,“宁同万死碎绮翼,不忍云间两分张。”
所以,祁佑之,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。在你看来,你我的性命大过任何,你想保护我,于是为此虚与委蛇、作戏周旋,不惜一次次伤了我的心;你说,若没了命,何谈情爱?我却恰恰相反。我想,没有什么,能比你始终坚定地陪在我身边,比我们坦荡地奔赴彼此,更重要。
我不是不怕死,但我宁愿轰轰烈烈与你相爱一场,不能同寝,那便同葬——而不是,眼看你故作冷落、权衡取舍、伪饰蛰伏、另娶旁人,还把我推给别的男人,美其名曰寻个好归宿。
祁寒倦乏地叹气,“我从不悔与你相识一场,只是,我们真的,走不下去了……”
忽然想到了初相识的那阵,她去蔹院的屋檐上陪他一起仰望夜空,促膝交心。他说,他在等太阳出来,她便答,那我陪你一起等。可是阴差阳错,她总是在半夜就昏睡过去,然后被他抱回南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