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岸迢迢(25)

他顿了顿,仔细端详着晋王的神情。

“殿下嗣社稷,实乃众望攸归。臣不才,愿效房谋杜断,追随左右。”

祁念笑话音刚落,但见晋王眯起眸子。

“本王镇抚云南时,恰逢金秋时节五谷丰登,当地粱仓充盈。本王就发现啊,有只老鼠吃得油光水滑,见人也不跑。”晋王玩味一笑。“祁卿你说,这做老鼠的,心里是不是在想,自己得亏挑了个好去处,乐哉美哉?”

“说起来,本王汉文生疏,近日读《南华经》,有些话拿不准含义。祁卿文采斐然,还请为我指正一二。”晋王掷地有声道:“濡需者,豕虱是也,择疏鬣长毛,自以为广宫大囿……”

祁念笑薄唇紧抿,眼底晦暗不明,却听得晋王继续道:“本王以为,这是说那些偷安站队的人,就像猪身上的虱子,若宿在稀疏的鬃毛当中,自以为就是广阔的宫廷园林;宿在狭隘的夹缝间,就认为是安居良宅。殊不知,屠夫一旦挥刀,生烟起火,这些虱子啊,便跟随宿主一块儿烧焦。它们依靠环境而安身,又因环境而毁灭,是也不是?”

“树高者,鸟宿之。”祁念笑抬眸,不卑不亢回答道。“臣不过一介凡夫俗子,虽非良禽,却也志在择良木而栖。”

树影婆娑,冷风凄凄,月亮藏匿进云翳里。

“祁卿与令妹,本不在宾客名单中。”晋王忽地收起笑容,目光无比复杂。“霁宁说,她误伤令妹正不知如何赔罪时,有祁卿向她提议……霁宁这才央本王多留了席位。”

“本王突然想到,当初祁卿自阿尔泰山归来,原本隶属岭北行省镇戍军,却在救下霁宁后,被圣汗调回了大都,这才入枢密院担任宿卫军右卫指挥使。”

“霁宁骄纵任性,莫说是本王,便是圣汗对她,都是耳根子极软,有求必应。但这不代表,有人的算盘可以打得如此响亮。”

“至少,本王还做不出拿自己妹妹当筹码的事。”晋王目光锐利似鹰,在祁念笑脸上流转了一圈。“也请祁卿,莫要再打些不该打的主意。”

第25章 月亮

祁念笑始终一语不发,神色如常,教人看不出丝毫异样。

二人一前一后行至花园小径,迎面传来霁宁与祁寒激烈的争执声。

“我皇兄,个个骁勇善战,随便哪个单拎出来,都能继承先太子爵位!”

“我长兄,镇得住漠西关,征得了漠北山,一手行楷,满腹经纶,文韬武略样样精通,哪像你那些哥哥,胸无点墨,尽为莽夫!”

“我有三个哥哥!三个!你只有一个!”

“我一个哥哥胜你仨!”

晋王与祁念笑听到这里,同时脊背僵直。

怔愣了一瞬,还是晋王先回过神来,哭笑不得抚掌道:“令妹倒是坦诚。”

祁念笑眸光微闪,脸色有些难看。

他快步走上前,扶住趔趄而站不稳的祁寒,继而垂首对晋王道:“舍妹吃醉了酒,并非有意冒犯,还请殿下莫放心上。”

“无妨,这样率真坦荡的性子,本王如今少见了,”晋王摆摆手,话锋一转,寒凉似刀。“祁卿,你尚且不如一个小女子。”

……

月色清浅,夜露寒凉。

祁念笑带着祁寒穿过公主府弯弯绕绕的路。

她还在咕哝着什么,小脸因兴奋而酡红。祁念笑也不知,她弗一提及他,怎就话多成这样。

她大抵是醉得不轻,却又醉而不自知,好几次在岔路口往错路上跌撞。祁念笑则紧跟她身后,拎着她的后衣领,提溜小猫一样,拎她回到正确的路上。

“平时那么多窍玲珑心思,今日魔怔了?在人家府邸,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是莽夫——祁寒,你究竟是想维护我,还是把我往火坑里推……”他心烦意乱,不由得责备了几句。

眼见她又拐错了方向,祁念笑拎着她后领口的手稍加使力,却不想,她一个没站稳,径自扑进了他怀里。

“我长兄,是天上的星星月亮,凡间一切都不可比拟……”她蹭了蹭他的衣襟,兀自呢喃。

祁念笑无言顿足,虚揽她肩头的手臂渐渐收紧。他轻抚她发顶,良久才沉声道:“你的长兄,并不完美,”

“他可不是什么好人,和你认为的,期待的,大相径庭。”他哑然失笑。

“纵是天上的月亮,也有人看不到的背面。”他喉结微动,眼底暗淡。“如果有一天,你见到他所有的卑劣,虚伪,懦弱,自私……你会后悔自己曾像现在这样,仰望你眼中的月亮。”

祁寒闻言蹙眉,赌气般一下子挣开他。

“我从没觉得他完美。他也是人,也会害怕,也会经历世间百态而心陷囹圄。”

上一篇:照无眠下一篇:返回列表

同类小说推荐:

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