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岸迢迢(24)

他坐得端正,双手搭在膝上。

“南方有鸟名鹓。它自南海飞往北海,非梧桐树而不停靠,非练实而不食,非甘泉水而不饮。正在这时,一只鹞鹰寻觅到一只腐烂了的老鼠,鹓刚巧从空中飞过,鹞鹰抬头看着鹓,怒而道:‘你也要同我抢这口粮吗?’”

“这正是,不知腐鼠成滋味,猜意鹓雏竟未休。”祁念笑一字一顿,语气温和,却带着清冷肃杀之势。

安西王听得一头雾水,晋王却抚掌而笑。

“祁卿是说,他本心不汲汲于名利,让你莫再猜忌怀疑,”晋王朗声笑道。“依我言,来者皆是客,不要伤了和气。”

有晋王控场,在座各位也不好多说什么,于是纷纷享用起佳肴美酒,推杯换盏。

第24章 硕鼠

祁寒这边。

霁宁一路拉着她来到小花园中的空地。这里有一方白玉石四方小桌,桌上置有几只盖着盖子的瓷罐。

两人隔着石桌相对而坐。

“那天撞到你,害你烫伤得那样厉害……是我不对,我不是有意的……”霁宁慢慢吞吞,总算从喉咙间挤出这一串话。“本公主邀你来,是想同你和解,本公主愿意不计前嫌,往后你我放下对彼此的偏见,就不要再,互相看不顺眼了……”

“殿下的‘和解致歉’,果然如您本人,”祁寒挑眉道。“一样倨傲。”

“祁寒!你不跟我阴阳怪气就不痛快啊?”霁宁回瞪她,猛一拍桌子,直听到瓷器碰撞的清脆声音,才忽然想起了什么。

“差点儿忘了正事,”霁宁逐一打开那些瓷罐的盖子,得意洋洋:“这是我大哥从南疆带回的紫苏青梅丝,还有杏脯,大都城可买不到呢,你快尝尝……”

祁寒用帕子拭了手,捻起一两块果脯放入口中,那紫苏青梅酸酸甜甜,入口即化,格外爽利。

霁宁又不知从哪儿拿了乌苏酒,豪迈地拔掉封口布帛,一坛自己捧着,一坛推给祁寒。

她用自己的坛子碰了碰祁寒的,随即有模有样道:“都在酒里了!”

祁寒闻言,啼笑皆非。

“殿下这是,想同我一醉泯恩仇?”

“你我何恩何仇?”霁宁灌了口乌苏酒,气鼓鼓道:“我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先分你尝,只有你小肚鸡肠,总跟我计较。”

祁寒失笑,心头微震。随即双手捧起酒坛,认真道:“都在酒里了。”

两人就着梅丝果脯,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,不知不觉饮了大半坛酒水,都有些晕乎乎,醉意渐渐上头。

“祁寒,我真羡慕你,可以天天待在祁哥哥身边,我便不能够,即使出宫住在自己的府邸,也被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着,何谈自由……”霁宁双手托腮,瘪着嘴道。

“你很喜欢他?”祁寒问。

“为什么不呢,他生得那样好看,人又那样温柔,他是至臻至美的……”

“可以理解,”祁寒怔忪着醉眼道:“我长兄,毕竟是这世上最卓绝的男儿郎,最出类拔萃,最耀眼……谁都比不上……”

“不,我皇兄才配得上‘最’字。”霁宁却煞有介事地拍桌而起。“他们英勇善战,自年少便能独当一面,谁人见了不道心悦诚服?”

“你们天家人,从出生便锦衣玉食,平步青云,那些功绩荣华是你们自己的吗?还不都是嗟来之食——”

“你胡说!我皇兄才不似你说的这般没用!他们个个都有经天纬地之才,百姓都爱戴——”

“若没我长兄戍边守城,你哥哥哪儿来治世安稳的机会?”

“我不管!我哥哥就是比你哥哥强!”

两人争着争着便又急了眼,梗着泛红的脖颈,你一言我一语,吵得不可开交。

……

乔迁宴上。

酒过数巡,宾客开怀酩酊,早不似一开始的剑拔弩张。

晋王推脱掉几轮敬酒,连说自己不胜杯酌,起身便要去散步醒酒。

他方一离席,祁念笑便站起身,不露声色地跟了上去。

晋王步履稳健,一路上不徐不疾,最后停在了湖畔边的凉亭。

月光照在水面,泛起粼粼波光。

“臣,参见殿下。”祁念笑走上前,恭敬抱拳。

“祁卿多礼。”晋王心平气和地回顾。“你也不胜酒力?”

祁念笑垂首敛容。

“今日是公主的乔迁宴,臣与舍妹受邀前来,何其有幸,已不敢再多叨扰,臣欲携舍妹归去。”他的话语挑不出任何毛病。

“霁宁在小花园为令妹摆了酒桌,祁卿可随本王同去。”晋王手中摆弄着玛瑙扳指,视线却定格在祁念笑平静淡漠的脸上。

二人缓步踱出凉亭,一路无言。

祁念笑斟酌了片刻,先开口道:“臣久仰殿下盛名。早闻殿下出镇云南时,百姓安业,朝中亦无后顾之忧。殿下高风亮节,天下之民引领而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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