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痛楚不断袭来,混杂着失落、失望、不敢置信。
寒凉刺骨,肆意泛滥。
“谢过殿下。”话毕,她捡起地上的短匕收回刀鞘,逃似地退下。
……
夜半,酒席散场。
枫芒已换下了侍女装束,换好了护卫服饰,避着一众连卫,独自来到蔹院。
屋内黑漆漆的,没有燃灯。
枫芒内心忐忑,在门口蹀躞半天,然后才敢壮着胆子敲了敲门。
“主上……”
无人应答。
若放在平时,枫芒肯定不敢贸然闯入打扰。
但现在事出紧急,她必须赶紧把从扎散身上偷到的东西拿给祁念笑。
枫芒小心地推门进去,摸着黑,点燃了门口榉木灯架上的烛台。
微弱的光线洒向里间。
枫芒转头,被那呆坐在桌案前的男子下了一大跳。
“主上——”她慌忙行礼。
祁念笑却没有回答。
枫芒微怔,悄悄抬眼。
只见他形容颓败,整个人深陷于浓浓的黑暗里,双眸无神,背脊显得有些塌。
桌案上搁着一把刀,是果盘里的小刀。
此刻沾满了血。
就连桌上都多了几摊血。
他的手心血涌如注,远远看去,刀口深且凌乱,似是被他自己胡乱劈的、狠狠划的。
祁念笑就这样呆坐桌前,用着这双令人触目惊心的手,一点一点,在桌上拼凑着什么东西。
枫芒定睛一瞧。
桌上摆着大大小小、形状各异的玉石碎片。
零碎的残片沾了血,有些翡翠的碎渣太细小,实在没办法拼装回去,有些银制花样倒还能勉强粘上。
是碧海青天的残片。
他就用这双鲜血淋漓的手,小心翼翼地,颓废落寞地,努力拼着碧海青天。
“主上,这不是你的错……”
枫芒把什么东西放在桌上,轻轻向他推去。
“这场戏,我们所有人筹备了太久,您也隐忍了太久,实在不能在这最后的关头前功尽弃……如果露出破绽,之前的努力,所有的谋划,就都白费了……”
“这是扎散的私章,我趁给他倒酒的时候,顺过来了,”枫芒轻声道,“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,总算激化了扎散和桑戈的矛盾,促使他们水火不容,又让所有人误解您趋炎附势、只想讨好,借此把您的嫌疑排除在外……接下来,只要按原计划行事,杀了他们,伪装成狗咬狗。使鹬蚌相争,我们就能渔翁得利了……”
祁念笑的瞳仁颤了颤。
他仍未抬眼,嘶哑着嗓子,一字一顿缓慢开口。
“我演这场戏,弯腰隐忍,诱敌深入,千方百计让敌人将亡于反掖之寇……初衷是为了保护祁寒,我想保护她,只是想保护她,”
祁念笑闭上眼,太阳穴青筋暴起,浑身发抖,“可为什么,每行一步就错一步,一错再错,错之更错,一再伤害……”
“您现在这般情绪偏激,也于事无补啊,”枫芒苦笑,“既变不了任何现状,又无法让寒姑娘改观。倒不如一条路往下走,一不做二不休,不管用什么手段,趁早除掉敌人,除掉威胁……然后再跟寒姑娘解释清楚,把一切都解释清楚。她肯定信任你。”
祁念笑沉默了很久。
“我就是觉得,”他攥紧了双拳,自嘲地笑了,“我就是个,彻头彻尾的……窝囊废……”
眼看她落泪,眼看她惊惧。
却是除了无能狂怒,什么都做不了。
第226章 渔翁(一)
且说扎散那边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他对桑戈的怨恨简直到达了顶峰。
某天,中书省收到无数封弹劾信,皆指责他扎散在未经核实的机要文件上胡乱盖章,导致重要的公文漏洞百出,将中央政务搞得一塌糊涂,不配身居此高位。
平白无故便遭受这飞来横祸,尤其是,当扎散发现自己的私章不翼而飞后,他头一个怀疑的就是桑戈。
扎散来了枢密院,成天游手好闲,就没怎么办过公,至于那些公文,他连见都没见过,怎么可能往上头盖章?定是桑戈找人偷走了他的印章,然后栽赃嫁祸给他的!
歹毒的桑戈,不要脸的桑戈,不但死不承认这事儿是他做的,竟然还敢在国师面前落井下石,煽风又点火,倒了好多油,就等着看他笑话!
事已至此,扎散的耐心早就耗尽了。
他先前只以为,桑戈不过是与他竞争罢了,总归是为了钱财利益。
可现在看来,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啊!
他二人一同为国师做事,国师的手段有多么让人闻风丧胆,他们再清楚不过!国师前段时间大张旗鼓,让扎散一介文官任职枢密院,本就为人诟病,引得非议纷纷——现在闹出这些重大差错,又给朝臣百官添了桩弹劾国师党的理由——相当于搬起扎散的脚、踩在了老虎尾巴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