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医之纲领在望闻问切,有些病症无需切脉,望诊即可。”
她作势观望了片刻后,阴恻恻道。
“我观您,阙中隐发灰黑,枯暗如尘,属危险症候,在医理中为邪热蕴肺所至亏耗,在卜卦中恐临血光之灾,”她不徐不慢地说道。“劝您近些时日,多行善事多积德。”
在场的宾客有忍不住嗤笑出声的,也有大气不敢出的,更有甚者,明明大气不敢出却又没绷住笑意。
“好一句多积德,哈哈哈哈!”
扎散肆声狂笑,却是更来了兴致。
他端起架子,眼中邪意毕露。
“姑娘也说了,你们中原医术,讲究望闻问切,怎么能少——了切脉呢?”话毕,他卷起袖口,直勾勾地盯着那满面寒霜的女子,开口道:“莫不是在胡诌诓我罢?”
祁寒冷沉着脸,款款行至扎散桌前,僵硬地跪坐下,自包中掏出布枕和一方帕子。
她将布枕放置在矮桌上,示意扎散将手腕放上去,盖上帕子。刚要布指按脉,却是被扎散反手一抓,紧攥住她的皓腕。
“抓到你了,小美人儿。”扎散满面红光,手掌顺势下滑,揉捏着冰肌玉骨。
祁寒大惊,慌乱不已,忙试图挣脱这油腻的手掌,那狗官却死拽着她手臂,直将她向前拉去。
肚腹重重磕在桌沿,祁寒痛得脸色发白,直冒冷汗,险些失声尖叫出来;她顾不上别的,只本能地护住肚子,而扎散却得寸进尺,另一只手竟挑起了她的下巴,掌心覆上脸颊。
“放开我!”祁寒怒极,气得发抖,从腰间摸出短匕,扬手便向扎散刺去。
扎散冷笑,握住她持刀的手腕,只轻轻一拧,那匕首便滑落在地上。
他单手钳住祁寒,连拖带拽地将她拉到自己身侧,捏起酒樽冲她晃了晃。
“脾气够烈啊,美人儿,你喝了这酒,爷就放开你。”
满座早已哗然,四下惊诧,无人敢想象这扎散大人竟当着祁府主人的面,这般欺侮祁家姑娘。却是谁都不想得罪扎散,故而无人出言阻拦。
成王此刻面色铁青,太阳穴突突直跳,但扎散是国师的人,又握有重权,他不敢动,也不能动。
作呕的感觉再次袭来,祁寒头晕目眩,愤恨地紧咬齿关,双拳竭力捶打着扎散。
“我不饮酒!”
扎散却拎起酒壶,捏住她下颌,毫不怜惜地向檀口中猛灌烈酒。
人在惊慌失措时,会下意识看向自己最在乎的人,对其报以求助的目光。
所以,当浊浊烈酒倾数泼洒下,酒臭如疾风骤雨袭来,将她呛得几近窒息时,祁寒下意识将涣散的目光投向祁念笑。
朦胧中,她隐约看见,他半阖着眼睛,神色淡然——也许往她这边瞥视了一眼,却又很快偏过头去,与身边人闲谈。
……为什么呢?
……为什么你总能这样冷静?
……为何不论我身上发生什么,你总能置身事外,漠然观望?
烈酒不断灌入她口鼻,祁寒痛苦地呛出泪水,眉眼皱成一团。
第225章 鸿门(下)
“够了!”
主位上,成王再难疏散心底怒火,一掌重重拍在桌面,“祁姑娘是祁府女眷,不是陪酒陪笑的!我大元的朝臣如此为难女人,像什么话!”
扎散慢悠悠地停了手,祁寒这才喘过气来,一阵猛烈地咳嗽。
“成王殿下,”扎散戏谑,“祁副使这个做兄长的都还没说什么呢,您反倒先……怜香惜玉了?”
闻言,除了怒气四溢的成王,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瞬间向祁副使靠拢,想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态度。
然而,祁念笑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起,只漠然自斟自酌,一举一动都那么优雅从容,似乎对席间发生的一切,置若罔闻。
扎散见了祁副使这敛眉屏气的样子,底气更甚,揽在祁寒腰间的手又开始不安分地摸索。
“本王现在命令你,放开她!”成王冷冷地睇视扎散,眸中盛怒喷薄而出。
扎散被他的眼神冷僵,酒也醒了几分。他固然是权臣,却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违抗王的命令。
他于是冷哼一声,不情愿地撤开了手。
祁寒自趔趄中爬起站稳。
双眸混沌,满面潮湿,也许是酒水。她紧咬着牙关,然而牙齿却难控制地咯咯作响。指尖掐得自己生疼,心头更是如遭浩劫——被劫后余生的恐惧,和强烈的失望侵袭。
眼角余光里,那个男人始终清冷淡漠,平和得像晚风,安静得像霁月。
他仿佛自始至终都不曾在意,这席间究竟发生了多少波折;他是矜贵的,是疏离的,是虚伪自私的;他没有心……
并未抬眸,祁寒只战栗着对主位行礼,又强忍着夺眶而出的酸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