浑浑噩噩中,他听到察罕冲过去大开屋门,尖声嘶吼着:“都愣着干什么!找大夫来啊——”
屋内混乱而嘈杂,察罕很快便被牢牢地钳制住了。
“放开我!!!你们这群杀千刀的混账——李大人——李大人——”察罕喊破了喉咙。
国师从屋内走出来,冷声吩咐手下,将愤怒的察罕带离关押。
然后,他一步步靠近祁念笑,又示意两侧的兵士退后了几步。
“可怜了李大人,临了临了,竟都不知,他这位‘好门生’做过多少肮脏事,更不知,是他这位‘好门生’,亲手送他下黄泉。”
他抬手,连拍了几下祁念笑的脸颊,动作侮慢轻贱。
“别着急啊,祁副使,一切这才刚开始呢,”
国师皮笑肉不笑,眼里满是兴奋的光芒,“好戏总在后头。”
他绕着祁念笑转了一周,最后缓缓停下,面对着面,用仅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:“你拥有的一切,你身边的人,我会一样,一样,统统毁掉……”
——你所拥有的一切,你身边的人,我会一样,一样,统统毁掉。
那是十八层炼狱里,恶鬼的低语。
“现在,请再回答一次,我六年前的问话,”国师眼底迸出冷光,幽幽道,“阿尔泰山,究竟发生了什么?”
第197章 四面楚歌与阿尔泰山的真相(四)
是啊,祁念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。
冰冷的玛纳斯湖,倒映着瓦蓝的天空,倒映着巍峨连绵的阿尔泰山,倒映着祁念笑冰冷的容颜。
年轻的将士一身银白甲胄,牵着缰绳,骏马在一旁俯首饮水。
北境军主帅身披玄铁铠甲,如往常一样,独自穿过枫叶林,来山脚下的湖泊饮马。道戈辛的战马是西域汗血宝马,惯以这冰川消融化成的清泉为饮,娇贵得很。
道戈辛极厌恶旁人触碰他的爱驹,便是每日亲自喂养,亲自牵来玛纳斯湖。
这是每个北境军都熟知的消息。
也无人敢来扰。
然而这天,道戈辛却在湖边看到了一个——本不该出现于此的身影。
他先是一愣,很快便恢复了寻常神色。见此处无旁人,倒也没将区区一个祁念笑放在眼中。
“祁都尉,本将以为,你该在前往镇海关的路上,”
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后背,像是露出獠牙的猛禽,大笑起来,“擅离职守,你还嫌自己脑袋上的罪名不够多啊?如此,本将又能记你一笔了——”
祁念笑没扭头,只平静地凝视湖面。
“元帅心知肚明,”他说。
“你在通往镇海关的必经之路,罔山路上,设了几重伏兵,”
“若末将真走上了罔山路,您想让我选哪种死法……掉进布满尖矛的深坑里,被弩箭手乱箭射死,还是被你的心腹们乱刀砍死?”
祁念笑看向脚下尚未消融的积雪。
“这么多年,末将其实,一直都想问问元帅,”
他绷紧下颌,双眸隐匿在半垂长睫的阴影下。
“末将从来都想与你戮力同心,对抗西北叛王,戍好边关,从未招惹冒犯元帅,更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反心。你又为什么,一定要千方百计,置我于死地?”
“你想问我为什么夺你兵权,为什么容不下你?”
道戈辛懒洋洋地活动了一下肩胛,用元族话道。
“当初怀王战败,请你发援兵,是你故意不应,害他落了残疾。且不论怀王与我,是结拜的安达。一个不听上级命令、心里打着小九九的下属,我凭什么重用?”
“再者,你是李庭的人。我最讨厌那帮宣扬汉法的老臣。是否汉化理国,圣汗总是摇摆不定,总想‘既要也要’。但他老糊涂了,看不清现状——元族与汉化,没可能共存——要么守护我们贵族的利益,要么全盘汉化,只可取其一,否则朝廷必乱,”
“我当然反对汉化。我要将所有汉人赶出朝堂,只可为我奴隶,”
“至于你,祁都尉。我承认,你的天分太高了,高得让我——呵,甚至有了些危机感。这样碍眼的你,偏偏与我站在了对立党,我当然容不下你了啊,”
“抛开这些不谈。我为什么忌惮你才能,却又瞧不起你本人?”
道戈辛眯缝起眼睛,“因为,你做不了救世的大英雄,我敢打这个赌,”
“祁念笑,我若真把兵权交到你手里,你接得住吗……”
——你接得住吗?
呼吸微窒,祁念笑紧攥的拳头动了动。
“你……敢接吗……”道戈辛又问道,嘴角讥讽地上扬。
——你敢接吗?
祁念笑不答,兀自整理着马鞍旁系挂的弓箭。
“不过横冲直撞打了几场胜仗,真以为自己有那领军布谋的本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