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糟了。”祁念笑暗道不妙。
……
机要阁已被翻得七颠八倒,各种文书与密函散乱在地上,像是被强盗洗劫了一番。
祁念笑闭了闭眼,心知证据极可能已被销毁。
他看到几名侍卫——应该是国师的亲信,正打砸那些狼藉的余物,不像是翻找东西,只像是得了命令要毁损此处。
便是怒火中烧。
祁念笑快步走上前,厉声斥道:“枢密机要阁,若无枢密副使审批不得私入!谁给你们的胆子——”
“凭我手握圣汗的黄金令——”
国师慢悠悠从内走出。
冷白的一张脸,诡谲的异色瞳。那人亮出了皇帝的令牌,微笑着,就像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,尖牙分泌出毒液,似乎正吐着信子,一步步逼近。
“圣汗身体抱恙,命本官代理国事。本官查到,枢密院有官员欲谋反,当然要搜查每个角落,也得好好查一查全部公文案牍。”
国师朝他走来,笑容冷冰冰的,还带有一丝势在必得的猖狂。
“既然祁副使来了,就请随本官……一道去趟枢密狱,提审犯人吧。”
祁念笑捏着拳头,眸底闪过一抹诧色。
在元朝,刑部和大宗正府都下设监狱,受中书省管辖。而枢密院掌天下兵甲机密之务,其下也设有监狱,却是独立归属于枢密院。
按理说,国师即中书右丞,该出动刑部或大宗正府来审案。现在,却凭借手中的黄金令,在枢密院的地盘,逼迫枢密院自行审理自己。
就像一个胜券在握的猎手,将猎物狠狠踩在脚下蹂躏,刻意折辱。
祁念笑稳了稳心神,正色驳道:“即便国师持有圣汗令牌,代监国务,也不该擅管枢密事务。我枢密院的机要阁,内含军机要务,并非谁想搜便能搜的!”
“哈哈哈哈——”国师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,笑得愈发狰狞,连两肩都夸张得抖了起来。
“本官当然有合理、正当的理由。”
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祁念笑的眼瞳,缓缓咧开嘴角,绽出一抹阴森无比的笑。
“前枢密同知,现任中书平章政事,兼提调枢密诸卫屯田事,李庭,李大人——”
祁念笑脑中遽然“嗡”了一声。
“——私藏兵甲四百副,又与敌国往来通信,涉嫌谋逆通敌,现已逮捕归案。”
第195章 四面楚歌与阿尔泰山的真相(二)
枢密狱。
监牢昏暗,气味恶浊,脏污的墙壁沾了不知多少人的血迹。
李庭被绑吊在木架上,一头白发凌乱,沟壑纵横的面容满布血污,浑身都是各种刑具留下的伤,早已血肉模糊,衣襟都被晕染成了殷红色。
血顺着他嘴角淌落,一滴,又一滴。
国师瞟了一眼李庭,目光回落至祁念笑身上,慢条斯理道,“李大人在自家府邸附近,私藏了甲胄与兵器整整四百副。在我大元律里,私藏兵甲,犹如谋逆,其罪当诛。”
犹如有柄刀子,在祁念笑心上反复捅刺切割。
一呼一吸间,脑中空白一片,颅内嗡鸣不断。
像有烈火炙烤着每一寸神经。
祁念笑艰难吐字道:“国师凭何断言……那是李大人私藏的?”
“说来也巧,本官的手下抓获了铸造这批兵甲的铁匠。据供,找他定做甲胄之人,自称为枢密院做事。”
国师遗憾垂首,咂舌道,“这批兵甲,既是在李大人居所附近搜查到的。敢问祁副使,若谋逆之人不是李大人——又还会是谁呢?呵呵呵……”
“哦,差点忘了这个——”国师从怀中摸出一封信,平展开来,亮在祁念笑眼前。
“此乃李大人,与金帐汗国可汗,暗中勾结的铁证,”
他蓦地抬眼,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、令人不寒而栗的笑。
“祁副使请瞧好,上面还盖着金帐汗国玉玺的印,铁证如山,怎会是假的?”
冷汗浸透了祁念笑后背的衣衫,他仿佛濒临窒息。
兵甲是他私铸的,密信也是他想伪造的。
为什么仅仅一夜之间,原本应当栽赃给国师的兵甲,被无声无息地转移到了李府附近?!又为什么,昨日他才提出作假信、坐实国师通敌一说,还未来得及实施,今日国师却手举一封白纸黑字红印的信,在他面前晃着?!
信中出现的名字,是李庭,不是薛兀迭尔。
祁念笑杵在原地,双目赤红得要滴出血来。恨意混杂着惊惧,无穷无尽,一股脑儿涌上心头,令他浑身颤抖。
有内鬼!有人将他全部的计划透露给了敌人!
但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。
国师知道了他的筹谋,没有声张,而是将计就计。他把祁念笑想对他用的招数,完完整整地,全用在了李庭身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