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岸迢迢(129)

她从锦被中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圆杏眼,一眨不眨地望着他。

他喉结滑动,极力忍耐着欲火,蓦地紧闭上了眼眸。

一个深情又克制的吻,印在她眉心。

“一定……”

他哑声留下这句话,为她吹熄烛火后,便如弃甲曳兵的溃军,踉跄着冲出了房间。

第140章 真面目(一)

翌日,祁念笑归府时,已是夜半时分,天阶夜色凉如水。

连下数日的暴雪在白日里便停了,此刻白茫茫一片,都堆积在砖瓦枝梢,还有青石板小径的两侧。

祁念笑闭了闭眼,颇嫌弃自己这一身浓烈酒气。他本不贪杯酌,今日只是与崔御史假意周旋一番,做做样子罢了。

崔御史的目的果然昭彰,无非是拿公务作要挟、暗示嫁女之事。

但两只老狐狸之间的虚与委蛇,怎会有哪方被牵着鼻子走?

一场酒宴下来,几回合的招式,便是两方都徒劳无获。中书省授意御史台督查枢密院之事,崔御史没松口风;而崔御史心心念念的“联姻”,祁念笑也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了。

烈酒烧得面颊发烫,冷风吹久了,祁念笑顿觉头痛欲裂,脚下步伐也开始不稳。

他讨厌勾心斗角。

每每此时,他便想去到祁寒那里,想将自己的全部都埋入她怀抱——那是唯一能让他卸下伪装、无防无备的时刻,是令他打心底里觉得温暖与踏实的地方。

但今夜不行,他这一身酒气恶浊熏人,还是莫扰她了。

脑中恍惚闪过昨夜与她共饮梅花酒的场景,祁念笑不由得嘴角上扬。原来他不是不贪杯酌,是独喜欢与她一同酌饮;两个人都意识迷离,炽热的爱慕便似开闸泄洪;烈酒辛浊,而梅花酒则清淡幽香,沁人心脾,正如她一样,疏影暗香,直勾得他浮想联翩,心潮起伏。

满脑子都是她……

祁念笑正往蔹院方向行走,才拐过廊角,却是一束暖黄色的光映入眼帘。

祁寒垂着眉目,安静地立在廊下,虽披着厚绒披风,看上去竟无比单薄羸弱,仿佛一阵风过来便能将她吹倒。她身旁,婢女欢儿手提纱灯,其中燃着烛火,是那长夜里暖融融光芒的源头。

“怎么还没休息,”祁念笑心头一热,快步朝着祁寒走去,柔缓笑问,“在等我回来?”

出乎他的意料,祁寒并没有答话。

她仍僵直地杵在原地,万般寥落,仿佛隆冬里沾满一身风雪的破败雕塑,飘摇欲坠,却也不改坚忍。

随着一步步靠近她,祁念笑讶然发觉,她眼眶竟红肿着,鼻尖也通红。

他蓦地心揪,步伐亦微顿。

她……哭过了?

“怎么回事,”他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,探手便想抚去她眼角泪花,“谁欺负你了?”

祁寒却猛地挥臂挡开他,踉跄着向后退了一大步。

她颤抖着,倔强地抬起噙泪的双目,就这么死死地盯着他。

在她身侧,欢儿目光徘徊,先是充满担忧地观望了祁寒的脸色,又似是带着怨气斜盱祁念笑,之后便咬咬牙,提着灯笼兀自小跑离去,独留了祁寒只身面对他。

离了暖黄色的烛火,祁寒周身倏然沉陷入夜色里,冰冷晦黯犹如深海之底;茫茫雪地将微弱的月光反衬在她面庞,更显她满面苍白惨淡。

“出什么事了……”祁念笑没来由地心慌,“你……怎么了……”

他多想上前拥她入怀,多想为她拭去泪珠,想给她依靠,想为她遮挡这呼啸的北风。

可他每向她迈出一步,她便向后倒退一步,态度冷淡决然。

“祁念笑……”

泪水夺眶而出,祁寒凄凉地勾唇一笑。

“我在想,就这样一直看着你,能否将你看透。”

杏眸冷寂,直勾勾盯着他。

第141章 真面目(二)

“我在想,就这样一直看着你,能否将你看透。”

她一字字说着。

祁念笑的面庞闪过一刹那的慌乱无措。

“……谁同你说了什么?”他默了一瞬,定定端凝着她的眼眸,“可是祁涟归府了?”

她垂首不答。

祁念笑沉吟片刻,脑中飞快地思量着。

祁涟那老东西道貌岸然,若从连卫口中得知他与祁寒之事,定要说些丧气话来阻挠,左右不会首肯。

照这架势,恐怕不止阻挠那么简单,但她究竟听信了什么,他暂且不得而知。

“那老东西安的什么心?他的话你也能信?”

祁念笑抱起胳膊,心中虽有不悦,却也没表露在面色上,仍欲宽慰她。

“那枫芒的话呢?”祁寒抬眸,眼波阴冷凛冽,淡淡道:“枫芒乃你的心腹爪牙,最是熟知你昭彰的野心。”

祁念笑下意识攥紧拳头,眉心皱成了川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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