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岸迢迢(130)

老东西竟叫枫芒来对峙了?

呼吸微窒时,他听得祁寒继续开口,幽幽道。

“在我来到祁府之前,你原本的筹谋,便是蓄意接近霁宁公主,是也不是?”

声音微弱,却宛若道道惊雷,当空炸裂开来。

“彼时,你为求自保,曾经做好了两手打算——”

“若能尚公主,那是最好。你成为皇亲国戚,国师再想动手便如投鼠忌器。况元朝驸马与前朝不同,不会被收权。驸马不仅能干政,还能领兵参战,鱼与熊掌兼得,岂不美哉?”

“再不济,至少与之熟稔起来,好让她在圣汗面前替你美言。”

“你当初无权无势,却能从北境戍边军调回大都,任职枢密宿卫,统领右卫军……靠的也是霁宁给圣汗吹的耳边风罢?”

祁念笑始终没有吭声,面色沉入一片阴翳中。

“细细想来,我亦突然明了,你今日去崔御史府邸参宴,存的是什么心思,”她眼睫仍沾挂着泪,银牙紧咬。

“你早知崔家女唯独对你钟情,便是非你不嫁;崔家几盼与你联姻,崔御史更是明里暗里都在提点你此事。”

祁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
“可你数年来含糊其辞,丝毫不给准信儿,每每他提及,你都巧妙地化解矛头、敷衍过去,为的就是利用崔御史爱女之心切,借此长久地拿捏住他,牵制整个御史台……是也不是?”

祁念笑蹙眉,冷不丁道:“我与崔氏只见过一面,还是数年前,救驾公主那次的园林狩猎。一面而已,未曾越界,是她自己非要心存执念——你难道还能怪我当日恪尽职守,巡视时现身她眼前了不成?”

“想也知道,你定是换上了那副笑意温柔的嘴脸,只一面,便给人家灌了迷魂汤药罢?”

“……你若这样想,恕我无话可说。”

“祁念笑,你对崔氏无情无意,却又刻意吊着,想用她来威胁她的父亲,是也不是?”

他绷着脸,一言不发,落在祁寒眼中,等同于默认了一般。

她忽地轻笑出了声,一边笑着,一边颤抖着,潸然泪下。

“纵是花衢柳陌的小倌儿,都活得堂堂正正,卖艺不卖身,卖身不卖本心;再瞧瞧我们枢密副使祁大人,为了蜗角虚名、蝇头功利,连自己的色相都能出卖,接下来还能出卖什么呢?你的身体?你的灵魂?难不成还要将我也卖了!”

祁念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,便是强压着目眩与头晕,轻怒道:“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。”

她却置若罔闻,全然失了理智,每句话都像丢刀子来狠扎在他心头。

“难怪济逊宴上,朝臣们都说你祁念笑是飞上枝头变了凤凰,难怪啊——”

椎心的痛苦灭顶般袭来,祁寒不住地颤抖着,四肢百骸都仿佛散作灰烬。

“你伪装出不追名逐利的淡泊表象,实则早早打算攀高枝儿。公主当年对你一见倾心、情根深种,恐怕也是你一步步诱导的罢?霁宁她那么单纯,真心倾慕于你,不是为了教你肆意利用的!”

她仍咄咄逼人,清淡憔悴的声线中,冷意更甚。

“我甚至都隐隐怀疑,当年公主惊马之险,是否为你一手策划好的——”

“怎么可能?!”他倏尔怒喝,脖颈上青筋爆起。

祁寒却只是平静地望着他,嘴角挂上一抹自嘲的讽笑。

“你对我呢?”她的眸光破碎哀伤,“也是利用吗?”

第142章 真面目(三)

“你教我兵法谋略,教我成为你手中的一柄刀,为你斩敌,替你铺路。庙堂风云四起,你想独善其身,便是任何把柄都落不得,”祁寒定定地瞧着他,“有些话不能经由你口而说,有些事不能经你手而做……所以你选择让我入局,是也不是?”

“我知你为何作此想法,”他直言道,“因为有你,我得以会晤成王,更是借你之口授予他扳倒怀王的良策,虽非本意,但我已然将你牵涉进浑水里,甚至全程美美隐身,没给自己落得丝毫话柄。”

“我承认我亦有自私的念头。济逊宴上你站出来维护我,我明知此举会为你招惹是非,却没多拦着你……或许是因为,你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的样子,是我从未体会过的温暖,是我渴求不已的偏爱。”

“你怀疑我非真心待你,我能明白,因为我问心有愧。一方面不愿将你卷进庙堂纷争里,一方面,却又贪婪般享受着被你护在身后的安心。”

“可我从未想过‘利用’二字会出现在你我之间。我根本不想你成为我手中迎敌的兵器。”

“哪怕你入职太医院,我起初也同你说过,我不赞成。对祁家,国师早起了疑心,一旦你入朝做医官,落在他眼皮子底下,便是危机四伏……我当真很怕自己有一天会保护不了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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