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下倩影,檀口微启,潋滟而不可方物。他像是被席卷进了她眼眸里的漩涡,不受控地低下头。
他吻了她。
回想起那一刻,祁念笑下意识伸出手,轻轻摩挲着双唇,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。
那是他第一次亲吻女子,不领章法,只完全随着本能攫取她的气息。
像是含着欲化的糖块儿,温暖绵密,满口清甜。
他佯装成竹于胸,用最风流倜傥的口吻撩拨着她,看似掌控着一切,然而内心早已方寸大乱。
他根本掌控不住自己的沉沦,掌控不住满心贪婪。
她甫出现在他眼中,空气中像是蓦地燃起火苗。他定在原地一动也不动,然而血液却仿佛在沸腾贲张,冲击着他脑中紧绷的弦,有什么难以名状的燥热游走上涌。
巧笑之琢,佩玉之傩,晔晔兮如星子落银河。
黑暗里,祁念笑深吸一口气,又重重地吐了出来。
不知为何,他竟为自己动了那种念头感到羞惭。他自认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,廉耻心更不知为何物,可他现在偏偏烦乱不已。
她是岭上梅,凌寒绽放,天然遗世独立,清旷而疏淡,怎是他这卑劣小人能够染指的?
他怎能对她生出冒渎之心?
欲捧细雪拢月华,观廊外,寒梅点点,晨露沁芳蕊。纵我敛衽,怎奈鹣鲽情深,意兴盎然。守皓齿星眸,忍虚白昼?
但其实,比起亲吻或是更进一步的动作,祁念笑最想要的还是与她紧紧相拥。
被她信任着,被她需要着。
最好用力到无法呼吸,将她按进胸膛,揉进骨血。
鼻尖尽是她发梢的清香,一睁眼便是她耳尖的细绒。他依偎着她柔软温暖的身子,静静感受着两颗心跳动如擂鼓,与她肌肤相贴的地方像是被火灼烧一样发烫。
与她,只一个拥抱,便足矣疗愈所有苦闷。
千番相思,万般情衷,如是娓娓道来。
第111章 【特别篇】宫宴与梦魇(一)
至元二十八年腊月,元国皇帝在大明殿内举办了一场隆重的济逊宴。
“济逊”二字是元族话,有“华丽”之意,但在皇室中专指圣汗赏赐的华服。济逊宴便是“君臣盛装出席的宫宴”。
济逊宴三日,万民同乐,更有先祖皇帝大赦天下的前例。
这是大元飨宴之礼的最高规格,朝臣百官可携家眷参宴,共着清一色的济逊服,享尽锦衣玉食,一派富丽奢华。
祁寒微微侧过头,打量着今日的祁念笑,眼睛一眨也不眨。
济逊服精致华美,若穿在旁人身上,便只显得华贵庸俗。
但他不一样。
紫罗绸缎织金锦,饰有琳琅满目的珠宝;身影挺拔,腰身革带紧束,勾勒出精壮的腰线;分明衣冠靡丽,却掩盖不住他周身浮动的清冷气质,更衬得其人风姿出尘,优雅雍容。
宛若人世谪仙。
她跟随着他来到皇城,行走在幽深冗长的宫道间。
元大都的皇城依照元族习俗,一改汉人奉为神圣的朱红墙壁金琉璃瓦,而是铸建了一座蓝瓦白墙的宏大宫闱。元族以白色为尊,浩浩荡荡的白色高墙耸立罗列,青蓝色的琉璃瓦神秘而庄严,远远观望,遥可见白玉阶上金碧辉煌的大明殿,任谁来都会被其恢弘气势所震撼。
“这宫墙,真的好高啊,”祁寒感慨万千,悄咪咪对祁念笑耳语:“像白色的四方牢笼,看着圣洁,实则憋闷。也不知那些皇室中人,一个个争破了头想入主黄金殿,将余生都困陷在这堂皇的大牢笼里,是为了什么……”
权利,至高无上的权利,能肆意左右他人生死、决定天下兴亡的权利。
祁念笑在心中苦笑一声,没有言语。
远远望去,宫道上已零零散散地聚了些官员。
祁念笑终归有点不放心,扭头面向祁寒,反复确保道:“切记我叮嘱你的那些,万不可掉以轻心。”
“是,是,”祁寒无奈地重述,低声如蚊呢:“汴梁之事,不论谁问,我都只道不知。赈济真相的证据是公输先生涉险取得的,我那两日在替灾民诊治,未曾去过府尹府邸……”
从汴梁回来后,祁念笑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统一口径。
朝中各方势力都曾百般试探,追问证据何来。祁念笑与公输甲商量过后,决定隐瞒祁寒参与其中的细节。毕竟如果金乌假面人纠察起来,知情者必遭祸端。但公输甲在汴梁声誉极佳,这次又立功得了圣汗的恩赏,名声大噪。即便回了汴梁,也有河南江北行省的镇戍军奉命保护他。
金乌假面人没法拿公输甲怎样。
但祁寒不同。
祁念笑对自己的敌人再了解不过了。且不说国师睚眦必报,得知真相必来报复;更有甚者,一旦发现了祁寒是他祁念笑的软肋,极有可能用她的安危来要挟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