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溟沐什么人,岂是那般好糊弄的,见对面茶铺的大娘频频往他们这边张望,便知有端倪。他曾带赵绥绥去那里喝过松子茶,茶虽然不好喝,却看得出大娘乃是纯良之辈。
沈溟沐也不说破,借寻妹的名目离开客栈,绕到茶铺后面,从后面进去,向大娘细问根底。
大娘道:“好警觉的小伙子,我还当你要给他蒙骗去了,暗自心急着,不想你就来了。”
“这么说我妹妹失踪一事果真另有隐情?”
“什么失踪,是被他卖了!”尽管知道无人偷听,大娘说话亦不敢高声,处处透着小心,“昨天清早我清清楚楚看到张牙婆到对面领走一个小女娃。当时那女娃昏睡着,被张牙婆抱在怀中,虽然没看清脸,那衣裳我认得,就是你妹子。”
沈溟沐拳头捏得格格响,向大娘打探了张牙婆住址,留下一些银钱闪身而去。
张牙婆家里只有她和她儿子两人。她那儿子生得又蠢又肥,是个远近闻名的傻子,周围邻居都叫他阿痴。阿痴和张牙婆围炉坐着,炉上放着一口铁锅,铁锅里炖煮着肥鸭。那阿痴也不嫌烫,徒手从锅里捞上来一块鸭肉送到嘴边啃。
张牙婆便打他,“你慢些吃,没人跟你抢。”
阿痴只知道憨笑,“鸭肉,好吃!”
张牙婆拿她的傻儿子无奈,瞥一眼内室,眯眼笑道:“儿子,你瞧屋里头那小闺女如何?”
“白白的,嫩嫩的。”
“难得收到这种好货色。”张牙婆笑容直漾到褶子里,“这次娘不卖了,留给你做媳妇儿如何?”
阿痴听完大摇其头,“不要媳妇儿,要肥鸭,卖掉,换肥鸭。”
“没出息!”张牙婆巴掌扇他脑袋。
谁知话音方落,房门“哐”地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,逆光ʟᴇxɪ处,站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少年。
张牙婆缓缓站起来,“哪来的野小子,敢砸我家门,你爹娘谁叫过来理论理论!”
沈溟沐不理她,径自走进来。当他看到室内小床上昏睡的赵绥绥时,连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。他走进去,抱起赵绥绥。
赵绥绥小脸红红的,人儿迷迷糊糊,沈溟沐眉头一皱,问张牙婆:“你给她喂了什么?”
正在捶打沈溟沐的张牙婆向地啐一口,“呸,关你屁事,赶紧把人给我放下,要不然我要报官了!”
“我问你给她喂了什么?”沈溟沐重复一遍问题。
张牙婆此时也看出来沈溟沐来者不善,多半和她买来的女娃娃有关。这节骨眼儿上更不能退缩,撒泼道:“哼,老娘岂是好欺负的,不管你什么来头,这女娃是我花钱买的,你想——”
张牙婆话说到一半,被沈溟沐一计窝心脚踹飞,撞到身后橱柜上,把橱柜也撞散架了。阿痴见状,忙忙奔入房间,头钻进被子里。
沈溟沐抱着赵绥绥,气定神闲上前,一脚踩在张牙婆胸口上,再次重复问题:“你给她喂了什么?”
眼前的少年凶神恶煞,张牙婆不敢怠慢,“她一直哭闹不停,我喂了她一点儿黄酒……”
细闻赵绥绥唇边确有酒气,见张牙婆没有撒谎,沈溟沐放开她。
从府里带出来的财物沈溟沐未敢随身携带,放置在一稳妥处。来之前,他将财物取出,买下一辆马车。而今将赵绥绥抱上马车,驾着马车向城外驰去。
有惊无险通过城门,沈溟沐取官道,直奔西北凉州。落雪了,雪花飘飘洒洒,落在肩头,堆成一簇簇。不冷,反增添了几分惬意。
沈溟沐一吐胸中浊气,想着等赵绥绥醒来,看到他,该有多么欢喜,她会扑到他怀里,甜甜地唤他舅舅。可是有句话怎么讲,天不遂人愿,天意总是变幻莫测。仿佛不给你使些绊子,它就不痛快。
当沈溟沐怀着重获新生的心情带着赵绥绥赶路的时候,前来拦截他们的人也已经在路上。
张牙婆岂能咽下这口气,找到客栈老板,发了好一顿牢骚,吵着闹着叫他退钱。老板不愿吐出到手的钱,与张牙婆发生争执,争吵着要到县衙去评理。
路过京兆府,正巧在墙外的布告栏上看到沈溟沐赵绥绥的画像,觉出蹊跷。再一看赏金,是他卖掉的十倍不止。
当即计上心头,将银子退还给张牙婆,趁她尚未见到画像,将她哄走,随即独自前去报官。
见了官,当然又是另一番说辞。
父母双亡的孤苦无依的少年携妹来投店,寻亲戚不得,欲下狠心卖掉妹妹,甩掉包袱。亏得他苦心劝说从中作梗对方才没得逞。
而今一看,哪里是鬻妹,分明是黑心小厮拐卖官家小姐!
赵皠得知消息,带着家丁和京兆府官差追出城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