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脂记(72)

其时暮色冥冥,天与地的连接处涌现万丈霞光,随着霞光转弱,仅余一条红线,托着一颗红红的蛋黄。再到后来,红线消失,红蛋黄也沉入桑榆。

万物一片寂静。

空旷的平原上,车轮轧过马路的声音格外清晰。沈溟沐一刻不敢耽搁,尽管眼皮沉得厉害,依旧在不停地赶路。中间错过几次宿头也不在乎。

他已经耽搁太久,如今得脱樊笼,岂能不振翅高飞?

月光匝地,地面光簇簇,驰骋起来毫不费力,甚至有几分快意。雪停了,沈溟沐拂去肩头雪,回望车厢里的赵绥绥,见她酣然睡着,心下恬然。

猝然间,一阵不和谐的声音闯入耳朵,沈溟沐回望身后,赫然见到一队人马月光下奔袭。沈溟沐心下骇然,加紧扬鞭催促马儿。马儿奔驰一夜,未进草料,又得沈溟沐催促,鼻孔喷出白气,竭力驰骋。

身后马队愈发逼近,赵皠在马上喊话,“畜生,还不快快停下!”

假如说之前沈溟沐还抱有什么侥幸的话,此时此刻他心里所剩的只有绝望。然他从不是轻言放弃之人,即使绝望,也要在绝望里横冲直撞,杀出一条血路。

回身抱起赵绥绥,跃上马背,砍段车辕。丢了车厢这个大累赘,速度明显快上些许。对方马匹肥壮,差距仍在渐渐缩小,追上是早晚的事。

沈溟沐极目眺望,前方有片村庄,隐隐约约可见错落的屋宇轮廓。不管怎样讲,村庄总比原野对他有利,沈溟沐夹紧鞭打马股,一心想快些抵达村庄。

马儿奔驰已久,四蹄愈发疲软,突然一个马失前蹄,跪了下来,沈溟沐和赵绥绥向前飞出去。

沈溟沐紧紧护住赵绥绥的头,避免叫她的身体接触地面,自己却因为保护她多处擦伤。赵皠紧追不舍,沈溟沐不敢耽搁,不管伤势严重不严重,起身朝着村庄狂奔。

赵绥绥被他抱在怀里,下巴枕在他肩头上,风声呼呼掠过她耳旁,睁开迷蒙的双眼,“小舅舅,是小舅舅么……”

“是我,绥绥,你先睡着,不忙醒。”

“你去了哪里小舅舅,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,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一个人走了……”

赵绥绥介于半睡半醒之间,口中不断呓语。沈溟沐顾不上回答她,村庄越来越近了,只需再跑上几十步,仅仅只需要几十步……却难以为继了……

数十匹马围拢上来,将他团团围住。沈溟沐抱着赵绥绥,目光豺狼虎豹般锐利,四下张望,寻找突破口。

赵皠下马,喝道:“杂碎,放下绥绥!”

沈溟沐邪肆一笑,朝着赵皠冲来。背上突然挨了一记,沈溟沐扑到在地,双臂仍旧死死地把着赵绥绥,不叫她离开他的怀抱。

众人围拢过去,打的打,拉的拉,眼看着赵绥绥被他们带走,沈溟沐绝望地呐喊:“绥绥!”

赵绥绥伸出一只小手,“小舅舅……”

沈溟沐伸手抓她,眼看着就要抓到,一柄利剑贯穿了他的手臂。孩子的哭声、少年的惨叫声,男人们放肆的笑声……霎时混作一团,在临近拂晓的旷野里,显得尤为喧嚣。

……

听沈溟沐讲完这段往事,赵绥绥脸上满是泪花。她执起沈溟沐的手,泪水斑斑点点,落在那道永远也抚不平的伤疤上,开水一样滚烫。

“所以,小舅舅手上的伤是这样来的?”

“都是过去的事了。”沈溟沐收回手,“写字、吃饭全不耽误,甚至还可以挽弓,你也看到了。”

赵绥绥却并没有因此停止啜泣,印象里,沈溟沐是个习武的好苗子,倘若手臂没有受伤,跟在归将军身边的他定然大有一番作为。然而,由于这条半残的右臂,断送了他太多可能。而为了能够回到她身边,他不得不选择一条他并不擅长也更艰难的路。

赵绥绥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悲伤,放声痛哭。

43.大婚

赵绥绥倒在沈溟沐怀里大哭一场,哭完不忘向他打听后来的事。

沈溟沐告诉她后来她被带走他被投入大狱,手上的伤得不到医治,就是在那时落下的病根。原以为自己会烂死狱中,不想上天垂怜,不出几日,归将军回京述职,听说了沈鸾的事,前往坟前祭奠。

闲谈中聊起他,赵皠气得吹胡子瞪眼,将他拐走赵绥绥一事事无巨细讲了。归仁翰听完并没有太多反应,听说他被关押在京兆府,从坟前回来直奔京兆府领走了他。

此后一去西北,风霜十年。

赵绥绥听完心里又欣喜又苦涩,同时还有一丝不解,沈溟沐转过头来,“想知道归将军与阿姐的关系?”

赵绥绥点点头。

沈溟沐望着眼前绵延起伏的荷浪道:“沈家与归家曾是世交,义父与阿姐是相交多年的挚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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