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共孤舟(15)

队伍行至淮海中路与东湖路转角的时候,一大群巡捕房警员和宪兵发动突袭。他们手握警棍和长枪,率先以“扰乱风化”为由,抓捕了那群备受瞩目的艺伎。

旗袍队伍却并未因此而作鸟兽逃散,反而振臂高呼,势头愈演愈烈。混乱中,许多榆就和阮钰雯走散了。

许多榆被人群推着往前走。宪兵也陆陆续续涌入,街道上一时间充斥着女子尖锐的叫声和哭声。男男女女冲进街道寻人救人,乱作一团。

许多榆眼看着那群粗暴的宪兵对着女人们拳打脚踢,厉声呵斥。突然就觉得一阵眩晕,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五马路那个巷子里,绝望又窒息。

就在她即将要倒下的时候,一只坚实的手掌扶住了她柔软的腰肢,像是她第一回在马勒别墅打扫卫生时,伸手接住了一只即将砰然落地的花瓶。

“你没事吧?”少年的声音穿过呼天抢地的喧嚷,飘入她惊魂未定的左心房。

砰砰砰的交响,一边是鸣枪声,一边是心跳声。

许多榆被横空抱起,恍惚间,她感觉自己正在穿过逆行的人群。她的脸颊摩挲着硬挺光滑的布料,先是凉凉,再是温热的,像是躺在马勒别墅的被窝里,有妮可替她换好的棉绸被面……

08 孤舟

许多榆醒过来的时候,人已经躺在医院里了。她的身上,还盖着一件男士洋服外套。护士小姐过来给她输液,说送她过来的人已经缴过医药费了。许多榆问那个人是谁,护士就摇摇头不答话了。“我怎么了?”许多榆纳闷自己怎会突然之间弱不禁风。护士小姐说,“没事,感染风寒。”

许多榆迷迷糊糊地坐起来,看着慢慢滴落的注射药瓶,二话不说地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。她把那件外套抱在怀里,走过那条挤满了女人的长廊,她们因乱受伤,等待包扎,一片哀嚎。

许多榆走在阳光下,那件染了血的旗袍,宛如在淡粉的底色上开出了鲜红的玫瑰。

当她回到家的时候,妮可正站在门口焦急地张望,安东尼则在客厅里马不停蹄地打电话。

妮可一看到许多榆,就把她抱进怀里,带着哭腔念道:“上帝保佑,我的孩子。”妮可吓坏了,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,已经哭过好几回。

这时候,李白斯也手忙脚乱地从外面跑回来,他的长衫裂了一个大口子,脸上还黑黢黢的。一听说举行ᴶˢᴳ旗袍运动的街道发生事故,他就急匆匆地赶去了东湖路。可当他赶到的时候,现场已经是一片狼藉。他四处打听搜寻,也没找到许多榆。

他看着街道上那些互相搀扶着的年轻夫妻,母亲和孩子,那些写满了遒劲有力口号的旗帜残骸。唯独没有零星半点儿她的影子。

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一种永别的恐惧,这是身为一个孤儿从小独来独往的他,从未有过的复杂情感。孑然一身奔走天地间的他,不知不觉已经有了自己的牵绊。

“小姐,你还好吗?”他看着许多榆身上的斑斑血迹,满眼惊慌。

许多榆低头看了看狼狈不堪的自己,“放心,我没有受伤,这些血迹许是不小心蹭到的。”她这才转念想到:他该不会受伤了吧。便下意识地攥紧了搭在胳膊上的洋服外套。

她把熨洗好的外套挂在衣橱里,跟那件褪净血迹的樱粉色旗袍,紧紧挨在一起。

这天晚上,许多榆要跟安东尼去参加中外联合商会举办的晚宴。而安东尼此行的目的,便是要一举拿下英国戴安娜内衣的大陆广告代理权。因为妮可身体不适,许多榆便要替她出席。当她踩上那双白色高跟鞋时,别扭又欣喜的感觉涌上心头。

她曾经对妮可的梳妆台充满好奇,现在她就坐在台前,搽着那盒无敌香粉。她深吸了一口气,鼻子一时发痒,忍不住打了个喷嚏,无敌香粉就飞得四处弥漫。像早点铺子的蒸屉,而她是屉子里白花花的馒头。一旁打扫房间的家庭苦力,看到此景,笑出了嘎嘎声。

许多榆尴尬地望向妮可,妮可笑了笑说,“现在,让我们来完成最后一步。”她给许多榆抹上了妙巴黎唇脂,如画龙点睛之笔。那张脸,瞬间褪去了青涩和稚气,多了些可爱的妩媚、明亮的英气。

“妮可,我都认不出自己了。”她戳了戳自己的脸,白得像个瓷娃娃。

这是许多榆首次踏足上流社会的交际晚宴,她像一只小鸵鸟一样紧紧跟在安东尼身后,甚至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在偌大的宴会厅里迷了路。

安东尼转身低头对她说,“小榆乖,你先自己过去那边吃点心,我有重要的生意要谈。”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向了一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。小助理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,凑到安东尼的耳边交代最新情报。据说戴安娜内衣品牌的海外负责人,就是眼前这个风姿绰约的女华侨,大家都喊她兰夫人。安东尼兀自点头,且算心中有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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