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共孤舟(16)

“父亲……”许多榆脱口而出,出于一种寻求护佑的条件反射。可惜安东尼没有听到,她第一次开口喊他“父亲”。

许多榆怔在原地,周围这种推杯换盏的环境,对她而言只是深深的疏离感。她像提线木偶一样,提起她硕大的公主裙摆,一步一步地往餐点桌移动。仿佛只要她每完成好一个动作,木偶戏台下就会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。

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,“真是冤家路窄啊。”冯玉娇身着黑色的束腰礼服,长至手肘的丝绒手套,欧式古典的珍珠造型项链,盛气凌人地朝她走来。“你这种货色,也配穿高定的洋装吗?真是出洋相。”她扭着腰款款而来,让许多榆不由得想到“矫揉造作”这种词汇。

许多榆刚拿起一小块吐司三明治想要充饥,瞬间没了胃口。“那你又是什么货色,被退学的货色吗?”随即又顺手拿起一块起司蛋糕,旁若无人地进食。

无论是在洋泾浜,还是在这里,许多榆的傲娇,都来自于她天不怕地不怕的一身胆气。犹记得木兰说过,只要天不怕地不怕,就能闯到天尽头。

冯玉娇被戳到了痛处,但又不敢在晚宴上明目张胆地张牙舞爪,毕竟她是被父亲关在家里三个月才放出来的。“有本事你就跟我出来。”她用笑嘻嘻的表情放狠话。

可惜许多榆根本不愿搭茬,“我没本事。”说着便继续享用手里的起司蛋糕。

冯玉娇没想到泄愤的机会来得这么突然,去得也这么突然。她娇嗔地跺脚,“你给我等着!”

许多榆心想,我凭什么要等着。

然后冯玉娇在准备拔腿就跑时,精准地踩到了自己的裙摆,众目睽睽之下,不幸栽倒,磕掉了一颗门牙,被工作人员一脸嫌弃地抬了出去。场面一度非常血腥。

许多榆惊叹于报应的迅猛。

她拿了一杯可乐,要去露台上吹吹风,又向身旁的小厮要了一条披帛。拖着行动不便的纱裙,踩着如同刑具的高跟鞋,这个一向动如脱兔的豆蔻少女,完全被限制了行走自由。再加上刚刚的前车之鉴,她便更加小心翼翼的了。

没走出几步远,她发现自己的裙摆轻盈了许多,回头一看,看见一个白色燕尾服少年,在认真地托举着她的裙摆。

许多榆停下脚步,一时语塞,“谢……谢谢。”

少年抬起头来,他的眼窝很深,鼻梁很高,皮肤很白,像妮可太太喜欢的那些油画里少年郎的样子。他微微颔首示意,翩翩少年郎,机巧若神明。

这就是贵族的气质吗?许多榆心想,慢慢也收敛起了自己倒腾得风风火火的步伐。

他们来到露台上,少年本打算转身回去,突然又对她说,“你,上次为什么要把我的外套拿走啊。”

外套?许多榆诧异地回头,“那个送我去医院的人,竟然就是你嘛,这么巧啊。”

“不巧,记得差人把衣服送到依仁路 81 号。”说完他就走了,没有给人半点寒暄的机会,甚至依旧没有留下他的名字。

“所以你给我提裙摆,就是要找机会要回你的洋服外套吗?”许多榆默念了一遍“依仁路 81 号”,一下子觉得索然无味了。就好比那个欧洲童话故事《灰姑娘》,仙度瑞拉丢了她的水晶鞋,第二天她就找到王子家里去取鞋子了。

她叹了口气,将手里的可乐一饮而尽,口感一言难尽,又酸又苦,才发现自己好像错拿了酒水。这种陌生又神奇的眩晕感,就是羽化成仙的感觉吗?她抱住自己的胳膊,靠着露台的扶手,慢慢蹲下了身子,开始背新学的门捷列夫元素周期表。

回家的时候,小助理忍不住抱怨道:“怎么大的喝醉了,小的也喝醉了?等下太太问起来,我该怎么说!”

他把许多榆和安东尼都塞进车后座。许多榆异常兴奋,大喊着“我找到他了”。安东尼则更加亢奋,大喊着“我拿下戴安娜了”。小助理则嘟囔了一句:我要疯了。

第二天酒醒以后,许多榆就把“依仁路 81 号”忘得一干二净了。

而安东尼却一睁眼就赶去公司处理合约事宜了。长久以来,西洋胸衣在华销售额可以用“惨淡”来形容,从百货大楼到商街店肆,专售西洋胸衣的门面几乎没有。“如今政令下达,风气改易,我坚信,现在就是打开销路的最佳时机。”他谈判时一贯淡定从容,而戴安娜的女负责人,除了酒量惊人难以奉陪到底以外,还是非常容易交涉的。

尤其是安东尼扬言要在国内做首屈一指的胸衣广告策划,女负责人瞬间松了口,还单方面追加了广告预算。安东尼说,“她一定是被这个承诺打动了。”小助理悄悄地摇了摇头,小声嘀咕道:“怕不是还用了一点美男计。”安东尼白了他一眼,目光又扫过桌上的《孙子兵法》。谁让他是一个地道的“中国通”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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