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共孤舟(14)

眼看阮钰雯也有些日子没来学校了,许多榆疑心她也被关在家里了。她把这件事同妮可说了,然后就准备好了检举信和五十大洋,早早候在阮母帮佣的那户人家门口。

“伯母,求求你把阮姐姐放出来吧。”阮母看着这个伶俐的姑娘,猜到她一定就是女儿经常提起的那个叫小榆的孩子。她叹了口气,“孩子,小雯的父亲发了很大的脾气,我们娘俩,唉……小雯已经把自己关在阁楼里,很多天不吃不喝了,你跟我回家看看她好吗?”

许多榆下意识地按了按书包里的信函和银票,比上次给报社爆料还紧张。“不了,我有办法让她出来。”原本打算给阮母的银票,也不打算给出去了。只有逼得阮钰雯的父亲穷途末路、无计可施,她才不会再次被关回那个阁楼里。

她二话不说就把信函投递给了稽查部和妇女组织。没过几天,阮钰雯果然就如愿复学了。许多榆拉着阮钰雯的手,得意地傻笑。问她笑什么,她却不吭声了。

阮钰雯说,“也不知道是哪户邻居举报了我家,我本来就琢磨着,要不干脆自己把自己举报了。反正阿爸被罚了三次款以后,气得在家里撒泼打滚……姆妈专门去百货大楼给我买了新式内衣,她说阿爸就是脑子坏掉了,把几个月的生活费都贡献出去了。”许多榆听着她念叨的话,想到夫子念过的“堆出于岸,流必湍之”,似乎有点像这么回事。她似懂非懂地点头自我肯定。

曾几何时,漂洋过海来到中国的乳罩,被衣冠楚楚的议员们视为淫乱之服,直言“道德沦丧,世风日下”。

得益于这场运动,让很多靓丽的摩登少女,直接变成了行走的《北洋画报》。而这却更加重了许多榆的苦闷。她在浴室的镜子前脱下自己的束胸衣,不同于半年前那个黑瘦的洋泾浜女孩,她也讶异于自己白嫩光滑的肌肤。

她看着妮可准备好的最新款西洋胸衣,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穿戴。

这时妮可敲门进来,温柔地对她说,“榆宝,让我来教你穿吧。”

妮可轻柔地往前推动许多榆的侧乳,还问她有没有肿胀疼痛的不适感。许多榆摇摇头,精致的睫毛蕾丝贴合在胸前白皙的肌肤上,一道浅浅的沟壑在浴室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,娇俏可爱。接着又穿上了最新款的樱粉色修身旗袍,露出了纤细的胳膊和小腿。

妮可惊叹道,“我的榆宝太漂亮了!”

她看着镜子里曲线婀娜的自己,欢喜地笑了。再想到这样以无生有的装扮,笑得更大声了,“这真是神奇啊,对吗,妮可?”她在自己的胸前比划着。

妮可也温柔地点头,仿佛真切感受到了一个母亲看着女儿长大的滋味,也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代。她告诉女儿,“每个少女,都不应该羞于自己身体的变化。在美国西海岸的沙滩上,每个女孩儿都会穿着清凉可爱的分体泳衣,享受美妙的日光浴。”

虽然许多榆想象不出妮可口中泳衣的样式,但她已经开始想象愉快清凉的夏天了。

许多榆走下楼,所有的家庭苦力都忍不住向她侧目。家里新来的这位小姐,原看着不过是个半大点儿的孩子,其实早就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了。

李白斯握着手里的账册,一时忘记了管家师父的训话。小姐已经变成了那个耀眼的小姐,他只有默默地转身,独自向账房走去。

临出门前,妮可还是放心不下,她轻拍着女儿的肩膀,叮嘱她,“千万要注意保护好自己。”虽然妮可多次说要陪着一起去,但许多榆还是拒绝了,比起保护自己,她更担心自己没法保护妮可。

崇明女校的女学生们,在不久前接到校方通知:五月八号这一天,全国多地要同时举办一场空前绝后的乳房解放运动。到时候,成千上万名女性,会身着匀称舒适的旗袍,走上街头,大喊着“中国妇女自由”“中国妇女解放万岁”。而一向号称“开明教化”的崇明女校,更是鼓励同学们踊跃参与盛会,接受新兴文明形态的洗礼。

尽管校长在全校集会时宣布了这件事,古板严肃的教务女老师还是别扭得不行,私下里又对女学生们洗脑教育了一番,不过“千年祖制,有伤风化”云云。同学们七嘴八舌,无不议论着这位女导员是凭什么加入一所新式女校的。

许多榆拉着阮钰雯走在旗袍女性的行列中间,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盛大欢喜,属于千千万万人的欢喜。“阮姐姐,你看走在前面的那些人,是不是艺伎啊?”许多榆彼时个子不太高,只能蹦蹦跳跳地往前走,像一只没有见过世面的兔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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