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师妹,你要成亲了,我手笨,人也不会说话,就给你买了一双绣花鞋,保准比外面的人做得好看。”
她一眼就看出来,这一双绣花鞋是他自己做的。
也因为她的一句话:“这鞋好像有点不好看。”
从此他放下了绣花针,那一场大火中他失去了自己的容貌,也失去了自己的武功。
他沦为了所有人的笑柄,而她连面对他的资格也没有。
或许这就是报应吧。
她一意孤行的报应。
“师兄,阿金错了,真的错了……”于金娘抱着绣花鞋泣不成声,她知道再也无人唤她“师妹”了。
那年仰头看桂色的少年,如今消弭在光景之中。
不多时,官府的人找上了于金娘。
师爷捻了捻自己的胡子,故作大气说道:“柳夫人,还请去官府一趟。”
于金娘什么话也没说,默不作声跟着师爷回了官府。
日头稍弱,余荫生凉。
鞋匠的鞋柜里收藏了不少绣花鞋,全都是红色。
冯御年推测鞋匠生前应该有一位深爱的女子,这位是他爱而不得。
于是,几个人在鞋匠家内的墙壁找到了书信和一幅画。
画上女子眉目含情,英姿飒爽。
隆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春意的娘,却迟迟没有告诉冯御年春意失踪的消息。
就这样,于金娘被传唤到了县衙。
“于金娘,你可认识死者?”
担架上的尸体已经发出了臭味。
于金娘气定神闲道:“认识,他是我师兄明长风,同属华阳一派。”
华阳派?那可是一个大宗门啊!从华阳派出来的人在江湖上,多少都会有点名头。
背靠如此强大的宗门,为何鞋匠四十年来却过得如此凄惨?
“恳请大人缉拿凶手,还我师兄一个公道!”
于金娘跪下作拜,看见尸体的那一刻,她便知道凶手是谁了。
诛心之道,没人比那个人更懂。
“你如何能够确定他是被人害死?”
“因为害死他的那个人名叫冷裳,请大人一定要缉拿此人归案!”
冷裳?
他倒是略有耳闻。
十八年前,冷裳乃扬州一山匪之女,烧杀抢掠,无恶不作,朝廷为了抓到她,利用一个书生接近冷裳,哪曾想这个书生爱上了冷裳,迟迟不肯透露出山寨的具体位置。
而那书生的未过门的妻子不知何处得到了山匪的位置,朝廷一把火烧了山寨,并在外围布下兵马进行围剿。
也因为这件事,时任扬州的司马成为了扬州知府。
聪明如冯御年,马上联想到了于金娘便是那书生未过门的妻子,如此说来,那柳意明便是……
“民妇就是那书生未过门的妻子,当日,我师兄借求学女红之名找到了当时的绣工郑觉,我也因此知道了山寨所在的位置。”
剿灭山匪本该是一件幸事。
冷家山寨手中沾满了一百二十多条性命,烧死不冤。
“那你可知冷裳如今在何处?”
“民妇不知,但冷裳拐走了我的女儿,想来定是想报复于我,只要我当这诱饵,冷裳一定会出现。”
于金娘十分笃定地说道。
冯御年眉头一紧,看向了一旁的隆冬,柳春意失踪那么大的一件事,竟然没有告诉他。
看来隆冬对胡采颐的偏见还真不是一般大。
“如若情况属实,本官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犯罪之人。”
得到了冯御年的保证后,于金娘磕头拜谢。
“民妇在此,拜谢大人!”
过往种种,总要有人出来做个了结。
于金娘看了一眼担架上的尸体。
鞋匠尸体被发现那日,她就在黄豆地里除草,事情那么大,她也是知道,只是嫁为人妇,有些事不方便插手。
事到如今,此事又关乎到她的女儿,便不能就此作罢了。
冯御年眼看着天色渐昏,拿出了一坛桂花酒,上面的盖子已经裂了一半,浓郁的酒香钻进她的鼻息之中。
“大人,民妇不饮酒。”
“本官知道,这一坛桂花酒,是在鞋匠家的树下找到,想来对他来说意义非凡。本官到时,手底下的人不小心铲碎了盖子,万分抱歉。”
“本官想着,既然夫人是他的心上人,这一坛酒理应交由夫人保管。”
于金娘一瞬间泪眼婆娑,那么多年了,他竟然还记得……
那年入秋,满院子的桂花落地成席,她说待她成婚时一定要满宴桂花酒,这样才能够昭告天下自己有多么幸运。
她成亲那日匆匆,宴席上并无桂花酒,连跟桂花有关的东西都没有也无牡丹,牡丹倾国色,木樨牵良人。
“那么多年,他还记得。”于金娘苦笑一声。
盖子上的黄泥已经入了酒中,她依然觉得这是世上最干净的酒,没有之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