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此同时,走廊中忽而掀起一股暗流涌动的微风。我敏锐地抬起头,看见蒋叶站在包厢门口,他按在把手上的食指骨节微微发白,目光直愣愣地落在我与季和的身上。
我松开季和的一瞬间,蒋叶头也不回地返回了包厢。透过被风吹动的微微开合摆动的门扇缝隙,我看见他冷然沉默的锋利侧影,故事忽然又回到了开始的那一天,角落里的他,和人群中的我,彼此对视的那一眼,是炽热的好奇与冰凝的淡漠。
我感知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地流逝,它是红色玻璃瓶中的细腻沙粒,是手中极速旋转的风筝线轴,流沙滴到最后一颗的瞬间,我纵身一跃,抓住了手中摇摇欲坠的风筝,锋利的棉线却划破了我的掌心。
我和蒋叶身边的沈修换了座位,镇定自若地向他解释,我说到江珊,说到林小彬,甚至说到魏昀的时候,蒋叶都是一副古井无波的表情,直到我提到季和,他的睫毛终于抖动了一下,然后缓缓抬起眼皮看向我的眼睛。
朋友之间的拥抱。他重复了一遍我的话,忽然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。
我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紧张,又有些恼怒,却还是强忍住被他误会的不忿,尽量心平气和地问他,你笑什么?
没什么。他摇了摇头,收起情绪外露的表情,叹息道,季和是一个很好的朋友,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和他一样优秀的朋友。
他轻轻地说,陈词,能做你的朋友,我已经很高兴了。
我一瞬不瞬的注视着蒋叶的眼睛,提示他,刚才有关复读原因的话题,我们还没有聊完。
他眼中的迷障雾霭在我的目光直射下几近消弭,就在我即将从中探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,他却径直避开了我的视线。
我只是想考一个比今年更好的成绩,去一所比今年能够报考的志愿更好的大学——这是蒋叶给予我的答案。
他的眼中不再倒映着我的影子,而我的春雪和山溪似乎也随着宁城盛夏连绵不绝的滂沱大雨,一并被冲刷带走了。
后来我想起临走前蒋叶对我说的那句“我等你”,本以为只是等待短短的五分钟,没想到一个阴差阳错,后来却要以年为单位标记刻度。
我意识到那是自己第一次距离爱的机会那么近,近到只有咫尺之遥,近到一伸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触碰到。然而它还是被我不小心错过了。
不知道后来的蒋叶回想起那一天的经历,会不会像我一样后悔,后悔自己没有拿出多一点点的勇气靠近对方。
因为害怕受伤,所以我们心照不宣地进入了一场互相追逐的游戏,那场名为爱情的探戈,你进一步,我退一步。我退一步的同时,你却选择进了一步。我们互相试探,却不是因为乐此不疲。
2016 年 8 月 7 号,立秋节气。我生命中那个漫长的、充满了蝉音和蛙鸣的夏季被划下了休止符。
很快,十九岁的生日也如期而至。我整理好繁杂的行囊,与十八岁的自己郑重告别,也与这座给我留下了无限渴求和遗憾的城市说了再见。
至此,我与蒋叶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。我决定暂时将这个无解的伪命题放在待办事项的最后,如果遥远的物理距离和日益疏淡的联络也无法将他从我心中抹去,到那时,我再考虑该怎么在这起伏不定的汹涌激流中努力掌舵命运的轮盘,同时又能航线精确地向他驶去。
15.先行退场
9 月 1 日,我站在川流不息的机场大厅中,没有人送别。第一次拖着大号行李箱出远门,怎么取机票,在哪个服务台托运行李,什么东西不能带上飞机,对我而言都是新奇有趣的体验。
接着,就是入学报道,分配宿舍,迎新晚会,社团招新,军训…我的生活突然挤进了很多新的东西,一连几天奔波在不同的楼栋中,常常是晚上洗漱后倒在单人床上就睡着了,很难再拿出大段大段的时间来思考自己与蒋叶之间的感情纠葛。
2016 年的时候,微信朋友圈尚且还没有更新三天可见的功能,所有曾经表达分享欲的过往,全部明明白白地敞开了给别人看。
而我为了引起某ᴶˢᴳ人的注意,一改之前数月不发一条朋友圈的习惯,将日常生活中的琐碎小事都分享在了社交平台上。每一个点赞,每一条评论,我都会认认真真地去翻阅,有些信息来自于新友,有些则来源于旧相识,但我始终没有等到哪怕一次来自蒋叶的互动。
他就像从我的生命中忽然销声匿迹了似的,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朋友列表中,对话框也渐渐被他人顶了下去,直到后来,我需要反复滑动几次屏幕,才能从琳琅满目的头像中找到他的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