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其实,能放弃的话,我应该也会选择放弃,那个时候能坚持下来是因为,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。”
陈钟秀点头。
苏莉问:“您现在还和那位朋友有联系吗?”
陈钟秀说:“她去世了。”
苏莉:“……”
陈钟秀:“其实我看出来了,但没去细想,她连广告都没跳过一秒,哪有看电视的心思。我一心扑在背书上,考试前她找我吃饭,我们感情那么好,却几乎半年没一起吃饭了,她鼓励我加油,我也这么鼓励她,考完她就跳楼了。”
陈钟秀语气平静,像是在回忆午饭。
“考试结果出来,我离理想院校的校录差一分,第二年我重考,换了个专业,就是你现在看到的。”
苏莉保持安静。
陈钟秀问:“吓到你了?”
苏莉摇头:“不知道说什么,怕冒犯您。”
“没事,已经过去很多年了。”
“您…”苏莉带着喟叹的语气。
“我相信您是个好人。”
陈钟秀笑出声,诙谐道:“我可不想只当个好人,还想当个好的心理老师。”
自揭伤疤式的安慰最容易让人共情,苏莉却并不赞成。像是强制性地共情,强制性地拯救,而被救者的情绪,只限制于流程式的感动中。
她不喜欢。
苏莉慢慢开口:“我知道您的想法,但我不说也有我的道理。老师,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,如果你能回到过去,会怎么对那位朋友?”
陈钟秀道:“我大概会每天陪着她,帮她舒缓压力。”
苏莉摇头:“如果是我,我会让她放弃考研,不管另一条路是什么结果,我绝不愿意冒风险,让她再次面对同样的情况。”
陈钟秀笑了笑。
这种答案她当然有过,那是千百种幻想里出现的第一种。年轻时最不缺勇气,冲破千万险阻,也只为救一人。
然而勇气的另一面,是毫无计较的鲁莽。
紧接着,陈钟秀又听见苏莉说:“可最正确的做法是,永远别想这件事,因为我们,永远回不到过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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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 一看肠一断
高一暑假进医院的原因,苏莉已经忘记了。
她那时一直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,期末考试对分班很重要,但苏莉的发挥不足平日的十分之一。
而此前,苏莉在家时不时的胃痉挛、躯体抖动、心悸……也让舅母从冷眼旁观变成了心惊胆战。
因为发作时,苏莉会扯自己的头发。
一个蜷缩起来的人,一边抖一边扯头发,没有什么表情。谁都很害怕。
这些事堆在一块发生,给舅母一家带来井喷式压力,母亲终于赶了回来。
这是苏莉十六年来第一次不省心。
问了很多医生,都说是心理问题,母亲问苏莉哪儿来的问题,苏莉只能茫茫然地回答:“不知道啊。”
她真的不知道。
无奈,母亲只能挂了心理科。
第一个心理医生没什么用,他的确让苏莉说出来了很多心事,从小到大,桩桩件件,倒豆子似的。他很体贴,也很善解人意,苏莉把眼睛都哭肿了。
但没什么用。
一千块钱,两个小时,哭了四分之三。
苏莉回到家只觉得恶心。
她说不清那些恶心是什么,或许是在陌生人面前哭,或许是她终于正视了软弱,除了带来眼泪,什么也不是。
苏莉拒绝再去医院,她对母亲保证自己会慢慢好起来。那段时间,苏莉随母亲一起住在酒店里,的确没再出现奇怪的症状。
她们一起住了一周。
母亲白天在唐川玩,约见几个老友,去几处想去的地方。晚上在酒店和她的外国男友打电话,说一口流利的英语。
苏莉的纯在感全程都很低,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。
尤其是白天,母亲在前面和友人并肩走,突然想起她,回过头来找她的时候。
是最幸福的时候。
很快,母亲就要离开,她说在唐川已经没什么事了。
那一瞬间,苏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在哪。
她窒息般感到惊恐。不想和舅母住,不想再回舅母家。一想到母亲离开的后续,她忽然怕得要死。
但苏莉说不出挽留的话,她只能蜷在床上,拼命揪自己的头发,说不清是心脏抖得快,还是手抖得更快。
母亲很快看到了她,她也看到了母亲。那张才熟悉不久的脸上,浮现出恐惧。
苏莉感受到一滴眼泪,那滴泪从她的眼眶流出来,淌到脸上,再流进嘴里。是咸的。
……
住院其实没什么不好。
不用回舅母家,不用和人交流。
苏莉从头到尾都很顺从,她甚至庆幸母亲什么都没问,没有苛责或是怜悯,只提出了一套住院治疗的方案,她也就毫无负担的接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