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道密旨(出书版)(23)

这两文对于袁明来说,是他占的小便宜,也是自尊心。善良的人就应该多占便宜来补偿自己的善良,袁明这样想着。

“行,今天是您大善人,小子认了。”邓奇装作一脸肉疼地捡起地上几把破了洞折了边的油伞,跳上了一间梁顶。

袁明志得意满,让双胞胎跟班在身后给自己打伞,哪怕现在根本没几滴雨。他用一把能挡海风海雨的伞来遮毛毛雨,只觉浑身上下通透舒坦,大步向前。

邓奇继续在屋顶之间来回起落,打算等袁明走远后,把手上的破伞都处理掉,能收多少钱是多少钱,争取回到铺子后少挨点儿骂。

“老大,梅姐的屋不在这个方向。”

“啪!”袁明懊恼地一巴掌拍在手下的后脑勺上。

“叽咕——”袁明的肚子又叫了一声,声音不大,但余势铿长。

双胞胎中的另一人窃笑:“蠢材,老大这是回家上茅房去。”

“他娘的,那小崽子耳朵也太邪行了。”回家之后,袁明在自家茅房左等右等,可是肚子除了偶尔发出“叽咕”几声,根本没有别的反应。

错过了约会的袁明满头大汗地跑到一户人家门前急促地敲门。好一会儿,一个面容姣好的悍妇开了门,一巴掌打在袁明的脸上,让他赶紧滚,以后别再出现了。

没过多久,袁明的屋子里传出了霍霍的磨刀声。他发誓下次再碰见那个满嘴假话的瞎崽子,一定要切下他两只耳朵。

一个踉跄,邓奇一只脚踩了个空,脚尖跟着掉落的瓦片一起嵌进一间破瓦房,随即就被绊倒,跪了下来。

瓦片下有几根木梁柱作为支撑,邓奇的双手撑在其中一根木梁柱顶的瓦片上,双膝跪在另一根木梁柱顶的瓦片上,趴跪在屋顶的大梁上,一动也不敢动。

瓦顶洞下的屋子里本是一团漆黑,现在漏了点光进去,一双黑得发亮的乌珠朝上望了过来。

如果这时候在屋子里点燃一支蜡烛,如果邓奇的眼睛还没有瞎,他会看到一个满脸泥渍的小女孩在好奇地观察自己。

更准确地说,小女孩观察的是一颗奇怪的牙齿。这颗牙齿被一根小绳穿着,从邓奇衣服里滑出来,悬在他的脖子上。

一个赤裸上身的汉子一把抱起小女孩,退到黑暗的角落,把她交给自己的婆娘,嘱咐道:“看好小豆子。”

被称为小豆子的小女孩在阿娘的怀中微微地挣扎着,好奇地盯着邓奇的脸,轻声问道:“阿娘,这个怪人是杀人恶鬼吗?”

小豆子的阿娘紧紧地搂抱着小豆子。

汉子抄起一把三尖头的鱼叉,握在手中微微地颤抖。他瞪大眼睛,凶狠地吼道:“我们无钱无粮,命更是一文不值,你不去别家,我……我家的鱼叉锋利得紧,刚磨的!”

邓奇没有回答,只是反复地侧头,试图通过周围的声音,判断自己该怎么脱离目前的窘境。

他听见屋子的墙角处有几只偷残糠的老鼠在“吱吱”地叫唤,于是他知道这是一间正四方的房子,横竖都在两丈左右;他听见拿着鱼叉的汉子脚底摩擦,试图挪动到一个安全的方位,于是他知道这是一间掺杂了大量红土的房子,而一般用红土盖房子的人家,穷得白米粒都找不出一颗,比流民好不到哪里去。一般人家,为了让红土房不至于坍塌,屋子的正中央一定会顶上一根最粗最稳的主梁。

他又听见几滴雨水落在瓦片上,声音厚实,没有那么地清脆,然后他就什么也听不见了。

伴随着一声闷雷,越来越多的雨点落下来,密集的雨声使得邓奇一如既往地变成了大雨里的聋子。

他双腿双臂肌肉一紧,向前蹦了半丈,落下时还是跪着。

黑暗中,鱼叉的三个尖头寒芒闪烁,对准邓奇,随时准备进攻。

在相对结实的主梁上,邓奇总算不用再如履薄冰,可以伸展四肢了。

一声惊雷,小豆子蜷缩在阿娘的怀里,阿娘躬身,赤膊汉子不由自主地将鱼叉掷向邓奇。

鱼叉打偏了,在邓奇的小腿上划下一条不深不浅的伤口,又掉回漆黑的房子里。

邓奇吃疼,小腿一歪差点滑下房顶。他回想起多年前邓不漏说过的一句话,“凶恶是恐惧的外衣”。

他踌躇着要不要离开,下一次鱼叉又指不定在自己身上留下点什么。

他从身后抽出一把油伞,撑开,像插花一样将伞柄插进了屋顶的大窟窿。撑开的伞面嵌在房顶上,像个破补丁一样,但起码能帮这间小瓦房,在江南的梅雨天里撑上十几日光景。

“咣当”一声,鱼叉从赤膊汉子手中掉落。他尽力地平复情绪,让自己喘气不那么急促。阿娘松开小豆子,与汉子面面相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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