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豆子费劲捡起鱼叉,将它立在墙边。“阿爹,阿娘,那个大哥哥为什么要给我们送伞?”
邓奇终归能安心离去,只是速度极其缓慢罢了。每隔几间房,他就找到一个或大或小的窟窿,如法炮制,直到朝后背摸去,空无一物。
他不再多留,是因为没有那个必要,也怕再多晃上几个梁,还有成百上千个窟窿要补,他心里不是滋味,更对不起自己床底下的那个陶罐。经过多年的打听,邓奇知晓,在江南的更南边,苗疆之地或有怪法可治疗自己的眼睛。所以他从来都不会让别人欠下自己什么,哪怕再可怜的穷苦之人,他在付出之后都会象征性地收些回报。
可今日的情况实在有些特殊,毕竟是他自己踩碎了人家房梁的瓦片,送上油伞权当赔偿也是应该的。邓奇暗暗劝说自己,试图忘掉这一轮无偿“插花”在心里留下的刺挠。
他感受着小腿上吃疼的伤口,突然觉得脑袋也有些犯痛,关于儿时的一些模糊记忆涌现出来:一把闪着漆黑寒芒的年糕棍染成了红色,从他父亲的胸口拔出来。
第四章 茶壶配黄酒,越州赤头郎
半天过去了,眼见自己的瞎徒弟还不回来,邓不漏有些烦闷。他舔舐着从砂茶壶嘴里漏出来的一滴滴液体,有意无意地看向隔壁酒楼。
一个消瘦的冷面男子驻足于伞铺门口:“买伞。”
邓不漏一蹦老高,快步来到摊边,抄起一把油伞就口若悬河地对着来人絮叨起来。他从眼前这冷酷男子的头箍、发簪等一应饰品判断,伞铺来了位有钱的爷。
邓不漏不动声色地把旁边的价码木牌给翻了个面,塞到油伞堆的最底下。“这位客爷,黄梅天,雨下得浊,买一把油伞,走道神清气爽。”
“多少钱一把?”
“五……哦不,十文一把。”邓不漏看着消瘦冷面男子的打扮,犹豫之后改口道。
“可是刚才那木牌上写着三文。”
邓不漏瞥了眼藏价码牌的方位,面不改色地说:“那是棕皮油伞的价格,今日只卖质地更好的青皮油伞。”
“你给我说说你去大明宫的事。”
“什么大明宫?”
“你常说自己夜入大明宫,不如给我来一段。”
“哦!客爷是要听说书?那可说好了啊,我说了你可得多买几把伞。”
“好。”
邓不漏一抬手,摆出一个架子。“我与那走地神仙打成了平手,难解难分,相约来到了大明宫之顶……”
“不是这段。”
“不是这段是哪段?”
“你跟走地神仙怎么比斗的,他出了什么招,你怎么接的招?”
“这段我不会。”
“你在胡侃?你到底是不是走地神仙?”
“客爷到底买不买伞?”
“是与不是?”
“客爷不买伞便离开吧,小本生意,经不得几炷香的浪费。”
男子一把抓住邓不漏的手腕。
任邓不漏如何挣扎,手腕都被牢牢钳制在男子手中。
十几忽过后,男子皱眉道:“没有丝毫真气。”
男子手一松,邓不漏赶紧抽回手,揉起酸疼的腕脉:“我一个卖伞的怎么会武功?”
“小道传八年前化罗剑出现在江南三道,看你神色,还以为知道些什么。”男子喃喃自语,神情失望,“也罢,不为难你。”他有些烦躁,扔下十文钱,随手拿起一把青皮油伞,抖开来,急步离去。
邓不漏看着手中的十文钱眉开眼笑,他没想到真有傻子会拿出十文钱去买成本才一文的油伞。
目光闪烁几下,邓不漏走进一楼的小隔间,朝邓奇的床板下看去。
回到伞铺大概还要走上五百步,邓奇使劲晃了晃脑袋,强迫自己不再去回想那些痛苦而模糊的回忆。他摸了摸袖袋里存了不到一百四十八文的钱袋,开始思考应该如何应对师傅的责问。
在邓奇离伞铺还有四百步时,他想到了一个办法——拿出一部分私房钱充数。因为所差数额不大,对于他的私房钱存量来说也不是什么大的损失。
在邓奇离伞铺还有三百步的时候,他开始想晚饭要吃什么。
在邓奇离伞铺还有两百步的时候,他注意到不远处的嘈杂人群。
两个差役就地竖起了一块木牌,木牌上写着“赤头郎例考报名处”几个大字,大字的下面还贴了一张告示,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说明。
再过半天就是官籍的赤头郎每月例考的时辰了。照理说,“赤头郎”这样一个特殊的兵种跟邓奇这个卖伞郎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,倒是负责做饭的火头军与邓奇更有缘些。
从大唐的军制来说,赤头郎是为官府办些杂事,或在军队里充当炮灰的角色。用官方的话说:这也算是特殊兵种,专门干些特殊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