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许是因为邓奇足够善良又足够可怜,老天爷今天要让他躲过一阵拳头;又或许是袁明足够可恶也足够不要脸,老天爷今天要让他漏一漏财兜。总之,不分先后,在袁明紧握系于腰间的回鹘弯刀,大呼小叫地威胁一户人家要拔刀之际,腾挪在楼与楼之间的邓奇被一阵怪风吹得一歪,落脚时一个打滑,跌倒后手掌一撑,借着惯性连飘带滚地又翻过几座房梁,最后还是没稳住,从屋顶掉了下来,恰恰就摔在了耀武扬威的袁明身后。
袁大善人被从天而降的邓奇吓了一跳,倒退了好几步才没有让上好的衣衫沾上污泥,肚子却不争气地叫唤了几声。这条街谁都知道袁大善人的老毛病,一紧张或者受到惊吓就会放屁,肚子叫就是放屁的前兆。周围的街坊都使劲绷着脸,想着绝不能让自己的嘴角有一丝上翘。
看清楚来人,袁大善人又挺起熊肚子,抓住邓奇的衣脖子,呵斥道:“瞎小子!有路不走,又在我的地盘上走梁?今天打断你的腿,看你以后怎么飞!”
双胞胎围住邓奇,跃跃欲试。
邓奇赶快抽出一把油伞摸了摸,“幸好,幸好……”他嘘出一口气。
双胞胎被邓奇干脆利落的抽伞动作吓了一跳,飞快地撤到袁明身后。
两个耳刮子飞去,袁明恨铁不成钢地骂道:“没用的废物,躲什么躲?”
一声孩童的笑声传出,转瞬即逝。破屋里,一老妪赶紧捂住孙子的嘴,生怕遭了辱的袁大善人发现他们。
“哪个在笑?我他娘看哪个狗崽子敢笑?”袁明用自以为狠辣的表情扫视了一圈,看见一个个惧怕的眼神,满意地转回身,费劲地解下腰上的回鹘弯刀,交给手下。他挽起袖子,因为觉得还是拿拳头揍眼前的瞎小子来得带劲。
双胞胎见状,配合着再次围住邓奇。
“袁大善人,这两日吃了什么臭食?”
“臭食……小子你在说什么胡话,莫不是吓成了疯子?”
“刚听见袁大善人的小腹轻轻地叫唤了几声,与我师傅得了泻症时的声音一模一样。声沉且微,每一声的尾端还带有好像两块朽木摩擦时的声音。”
“你少扯些胡言乱语来讹我。”
“我师傅光顾着做伞卖伞,自己却从来不打伞。他也是淋的雨多了,梅雨的湿热之气入腹才犯病的,泻上两三日便得消停。”
袁明的腹部传来了稍响的一声“咕叽”,双胞胎听见了,面面相觑,怀疑眼前这个瞎小子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邪乎。
袁明摸着腹部,神色警惕地看着邓奇。
邓奇将伞放在地上一字排开,指着中间的那把伞,一脸讨饶之色,说道:“今天早晨我送了一批伞给巡防营,是要运送给沿海的将士们用的,这几把还要回去加固。”
袁明疑惑。
邓奇见鱼儿上钩了,赶快加把劲,煞有其事地哀求道:“袁大善人您见多识广,必定知道海边的风刮骨、雨钻肉啊,给沿海巡查的将士备的伞不得是最上乘的?这不,他们把我的伞拿走试了一试,质量过关的全部收了过去。我带回剩下的这些,回去还要加工。”
袁明直勾勾地看着伞:“你这破伞好不好,跟我要揍你有什么关系?跟我要……可能得了泻症又有什么关系?”
“袁大善人揍我没关系,只是您需要伞去挡雨,可不能再让梅雨的湿热侵了您的五脏六腑。小子这俩眼睛本就瞎得差不多了,今天无意中冒犯了袁大善人,还请莫要见怪。要不您挑上一把最好的……不,两把!就当我孝敬您的。我估摸着有两把油伞几乎达到了兵爷们的要求,官家用的东西我也不敢随便送给旁人……”
袁明被邓奇一通天花乱坠的吹捧忽悠得得意起来。平日里袁明在兵丁面前也只有溜须拍马的份儿。而像他这样标榜自己伟大的人,怎会心甘情愿地给人弯腰倒茶?今天被邓奇一通夸,只觉自己一点儿也不输给差老爷,浑身恼羞气愤化得一干二净。
袁明毫不客气地接过伞,还萌生了收这个识时务的少年做跟班的念头。
“袁大善人,一百文。”邓奇瞬间打消了袁明的念头。
“你孝敬我的伞,还敢问我要钱!”袁明的脸顿时沉了下来。
“袁大善人千万别误会,小子绝没有任何讹您钱财的意思。只是这上乘的伞每日最多只能做出一把。刚送给差老爷们的,也是我师徒俩一个月的存量了。上乘的伞以卖给差老爷的价格卖给袁大善人,日后万一被发现,小子我也有个说辞不是。否则差老爷说小子不先紧着官家,治我的罪怎么办?”
袁明神色不善地盯着邓奇,犹豫了一会儿,最终还是把一百文交到邓奇的手里。临了,又从一百文里抽回两文:“我袁大善人,就是要用更少的钱买上乘的油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