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李将军,莫要骂人,你看看你左右。”城墙两侧的石阶上,各有数百弩兵整齐地踏着步伐,走上城墙。
箭雨从城墙上倾泻下来,顷刻间几百骑兵跌下马去。一些反应稍快的骑兵脚勾马镫躲在了马腹下才幸免于难。
这场攻守战,加上之前桥头的拉锯战,整整熬过了一个黑夜。
天际渐白,雨势渐小。此时,两扇残破的城门被越州的将士们再次立了起来,再加上栅栏、石块,勉强把主城门封了起来。
一个年轻小将从脑袋大的缝隙里向外看,正看见对方几个马背上的什将挥舞着大棒,凶神恶煞地看着自己。一时间,小将只觉胸中的一股热血和胆气消了一半,他赶紧托起一块大石板,堵住了硕大的缝隙。
“嗖”的一声,远处,一道紫色磷弹冲天而起,数千高头大马出现,奔涌在地平线上。
“不好,他们还有援军,再来五千之数,我们真的撑不住了。”精疲力尽、满眼血丝的李自良喘息着自言自语道。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敌人了。
“难道我越州真的气数已尽?”李自良看看城内疲惫的将士们,仰头遥望越州的东方,期盼着已经数个时辰不见踪影的薛兼训和薛瑞能天降福瑞,化解眼前这一看似无解的危难。
只有鱼继典眯着眼睛,盯着远处的骑兵。
一声叹息后,是长久的沉默。
“李将军,你真是老眼昏花了。”鱼继典脸上挂着淡淡的嘲讽之意,平静地说道。
地平线上的骑兵们离得越来越近,白色的大旗上写着一个“神”字。
神策军的突袭很快就攻破了魏博大军的左翼。而陌刀队配合神策军联合攻击,魏博军队不得不分出两股骑兵从两侧退走。
田悦心有不甘,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越州城。
神策军并没有追击,在城外接走了陌刀队及其家眷后,就迅速离开了。
活着的人拥到桥上,在尸体堆里翻找着那个无所畏惧、挥舞着铁剑的少年。一身血污的花姑怀着最后一点希望,一个一个翻找着。
“啊!”一旁,一个中年汉子发出了一声尖叫。一只手从尸体堆中伸出来,抓住了他的手腕。花姑推开中年汉子,抓住那只手,将那只手的主人死命地拉了出来。
可惜是魏博的骑兵,没死透,还在抽搐着。
花姑绝望地坐在地上,痛哭流涕。
河面上的断臂残肢顺着河流漂向远方,血色的河水逐渐澄清了。
一把悬挂在桥边的剑掉入河里,砸起一个不大不小的水花,沉入了水底。
斥候潜行,数日后回报,魏博大军已经打道回府。
这一次惊心动魄的大战,让越州、浙东道,乃至整个江南都气氛低沉。
缘来桥上撤了守卫,越州也再无河东河西之分。升平坊变成了一个普通的酒楼,普通百姓也可以去吃饭、喝酒、听书、唱曲。
不漏伞铺里,花姑翻扫着杂物间,发现两颗圆石,先搁在了一边。角落里的三个陶罐吸引了花姑的注意。
她抓着罐口的手指摸到了罐口内侧的一排小字,凑近了仔细瞧去,陶罐口的内侧刻了六个字:“棺木安葬墓碑”。
花姑拿起身边的两颗圆石仔细瞧去,大一些的圆石上刻着“爱妻昆月之墓”,小的上面刻着“爱子……之墓”。
第二个陶罐内,刻了“奴仆丫鬟养老小院”八个字。
花姑砸开了陶罐,钱币散落一地,里面还有一张张对折的纸,“银票,地契?”花姑喃喃道。
翻开折纸,原来是一张张信笺。起头称呼几乎都是“阿月”,原来是邓不漏写给他老婆的信。
微风爬进了小窗,一张不起眼的信纸被无形的手拿起,贴在了花姑的脸上。她拿下脸上的纸,一愣神之后,仔细地阅读起这封写着“臭小子”的信。
“阿月,这臭小子还真是个习武的绝才,这么小的年岁,只练了五日就有了气感,十日便摸着了剑法招式的门槛。真是捡了个宝贝。若我悉心教导,不出十年便可给你们报仇!”
花姑又拿起另一张信纸。“阿月,这小子也不知怎么的,这几日老吵闹着,说右眼看不见东西,可千万别成了瞎子。”
花姑再打开另一张对折的纸。“阿月,这小子今天去大闹医馆,我让他绝了医治眼睛的心思。一个废人,这么折腾还真不怕折腾死。他死了,谁替我卖伞赚钱、端茶倒水、养老送终。”
花姑接连打开一张张有“臭小子”三字的信纸。
“阿月,这小子瞎了眼,只怕以后是个废人了。即便这仇报不了,我也得压着他,让他赚钱,给你和我们的儿用最好的棺木、最沉的石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