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月,那小子被我打了一巴掌,回来居然敢对我阴阳怪气了。我那一巴掌是不是打得狠了?一个被我捡来的孤儿,如果不能替我们去报仇,那当初何必养大他,又教他武功呢?”
……
当翻到了第十五张信纸时,花姑的眼角开始泛酸。
“阿月,我好像开始适应现在的生活了。有时候看这小子忙前忙后的背影,还真有点像我儿子。要是咱们儿子没死,与他差不了几岁吧……”
“阿月,这臭小子不自量力,看上了隔壁那蠢货的女儿。那丫头我看不是个干净安分的主,要是这臭小子将来把她给娶进来,我死了以后没人帮他,他要被欺负死。”
“阿月,你还记得当年和我决战的那憨货吗?现在也成了个老不死的,还找上门来了。这臭小子居然要拜他为师!也罢,走了我倒是清净。我也不想让他为你们寻仇了……原谅我,阿月,这臭小子斗不过那阴狠恶毒的贼人。你们已经死了,我不想这臭小子再遇见什么危险。”
一张张信纸,记录了这么多年来邓不漏深藏不露的内心。
花姑拿起最后一个陶罐,砸在了地上。这个陶罐里只有一张信纸。
邓不漏之徒邓奇:
自古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你小子没了老子,老子我没了小子,那你就是我小子,我就是你老子,现在老子要给你安排一门亲事。
那女娃我已经观察过几日了,总是翻着一本医书拿我练手,没大没小的,整一个野丫头。只不过娶老婆,善良总是比规矩重要,我们也不是大户人家,臭小子别挑三拣四。
我瞧得出那女娃内里是个菩萨心肠,生得也干净秀气,要是你能把她娶进门,瞎阎王也要被你牵着鼻子走。唉,也不知人家瞧不瞧得上你?你好好待人。你床底下那罐私房钱师傅替你保管了……师傅只是怕你又拿这钱去找些不靠谱的庸医,白白浪费了几年积蓄。师傅每日都往那陶罐里扔几枚铜钱,这么多钱应该够跟杜瞎子开口提亲了……实在不行把师傅的安葬费拿……拿走一小部分吧,总归要把这女娃先骗进门。
花姑仿佛看到邓不漏那副笑起来的嘴脸。她抹起眼泪,边笑边哭。
十日之后,诏从长安来。
浙东道节度使薛兼训护城有功,然教子无方,亦为导致此次变故内因之一,功过相抵,调任河东道兵马使,即刻上任。
浙东道监军院院使鱼继典护城有功,诛杀恶贼智勇双全,官晋二品,升任骠骑将军,十日之内赴长安上任。
浙东道兵马使李自良,身护百姓,守城有功,升浙东道节度使。
长安的三道圣诏,决定了浙东道三位最显赫官员的命运。
冷惊亲自驾着一辆马车,自越州城缓缓离开。
宝应元年岁末的最后一次朝会。
御道到宣政殿的这段路,乃至整个皇宫都挂满了红色年饰,与覆盖整个长安城的皑皑白雪交相辉映,气氛分外地喜庆。
只是这样喜庆红火的氛围也遮盖不住此刻宣政殿内的紧张空气。
只因今日的朝会上,多了一位往日早朝从未出现过的不速之客,或者说是一个被强行请来的不速之客。
年岁尚小的均王一副懵懂好奇的模样,站在李辅国身后、群臣百官之前。
李辅国优哉游哉地坐在自己的黄花梨太师椅上。
内监端了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粥上来。李辅国吹了吹,对着瓷碗的边缘嘬了两口,便让幼小的均王坐在腿上,边吹着热气,边拿着小勺一口一口地喂均王喝粥,旁若无人。
“中书大人,御殿之上,如此怕是不妥吧。”百官之中,一个年迈老臣出列说道,他实在看不下去李辅国日益肆无忌惮的行为举止。
李辅国连看都没有看这位年迈的老臣,而是直愣愣地盯着坐在金龙宝座的李豫。
“皇帝儿,老奴可有什么不妥的?”
李辅国说完这话,大殿柱子后两排披甲佩刀的神策军整齐地朝前踏出一步。铿锵有力的步伐给本就压抑的宣政殿又增添了肃杀可怖的氛围。
李豫皱着眉指着出列的老迈大臣:“来人,将对尚父无礼的方大人请下去,以后就去大理寺地牢看押刑犯吧。”
“圣人!”老臣气急败坏道。
“既然你那么喜欢管闲事,朕便让你管个够。”
李辅国瞥了眼噤若寒蝉的群臣,心中很是满意,微笑点头道:“记得早些时候,皇帝儿在韦妃膝下玩耍累了,老臣便也是这么一口一口喂你喝藕汤。那时的皇帝儿,便如均王这般大,也是贪玩调皮得很。”
李辅国眼有泪光,转身摸摸乖巧的均王的小脑袋,眼神中充满溺爱,说罢朝台阶上的李豫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