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她告别后,按照她指的路,得以来到柳梦的家门口。
水街的巷子多,从入口到尽头,路是曲折环绕,由宽到窄,越往里越是人烟稀少。
柳梦的家恰巧近尽头,在一个深巷子里,所以少有人知道她家具体在哪里。房子前与后都没什么人,有也已经是空屋。据老奶奶说,柳梦初来水街时想找个静的地住,这家屋子主人当时举家搬迁,去省外城里定居,这处屋子便闲置了下来,租赁的红纸刚张贴出来,就被闲走准备找处歇脚地的柳梦赶上了。一住就是四五年。
铁栅大门用一大铁链拴住,看起来似乎严丝合缝,但我手轻轻一推,它就开了,虽受限于链条的长度,但我侧过身,刚好能穿过去。
进去后,入眼是一个小院子,有清香淡雅的各种花卉,开着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漂亮花,只能勉强认出些小雏菊、月季、十里香等。
院门前有一水池,水面上方的水龙头装有透明橡胶软管,偶尔从管口边沿落下几滴水,滴滴答答的。
房屋正门呈暗红色,木做的。
我走上前去,礼貌性敲两下门,没有人应答。
我站得太累,索性在门前坐下,不等到人不罢休。
等待的期间,屋子里没有传来别的声响,我回想起老奶奶指路时和我聊到的事。
我问:“这屋子她自己住吗?”
听玉眉说水街外来的年轻人挺多,因为这儿交通还算方便,公交直达市中心,房子租金便宜。
“应该是。逢年过节她一直都呆在水街,也没有提过爸妈之类的。我问过她,她说不知道,想不起来了。”
我困惑:“她记不得自己的父母么,难道是孤儿?”
老奶奶说:“我也不太清楚,她不爱和我聊这个,每次提到就转别的话,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了过去。”
后面老奶奶急着收摊,这一话题不了了之。
花香,周围的静谧,有规律的滴答声,舒服到门口的我差点睡过去。
一直到一阵木门吱嘎声把我吵醒。
一睁眼,我的视线对上一双白皙修长的腿,垂落脚腕处的旗袍飘飘荡荡。
脚腕处有一颗小小的红痣。
就是这无意的一瞥,成为我此生挥之不去的记忆。
我抬头向上望。
穿着朱红旗袍的柳梦出现在我眼前。正推开门准备往里,见地上的我动了动,垂眸,目光轻飘飘落在我身上。
逆光下她神情不明,没什么起伏问:“怎么找来的?还闯我家大门。”
我答:“问了馄饨铺的奶奶。”
这时,她忽然在我面前蹲下,和我平视着,问:“她不常来这边,你等了多久?”
“十天,还有五个小时。”
柳梦半晌没说话,最终弹了下我脑门,随即起身,唤我起来进门去。
屋内装潢简单,干净整洁,小且温馨。
入门是大厅。奶白色的皮质沙发,铺着碎花垫子,流苏垂在近地面处,玻璃茶几,左侧是厨房和卧室。
“你一个人住吗?”
“是。”柳梦言简意赅,把手中一袋印有雪球山楂字样的牛皮纸袋子放在茶几上,折身去到院门外洗完手回来,坐回到沙发上给我倒了杯水,示意我坐下,打开纸袋后拿了一颗,然后往我这儿推。
我没有伸手拿,山楂让我牙齿泛酸。
我却等不及让她慢悠悠倒水,现在她的平静淡然在我眼里是变相的生气。
我说:“对不起,我不该去天上人间。”
柳梦拿山楂的手微微一滞,淡道:“我还以为你要忘掉了。”
她咬了一口,端详那个被咬了一小口,裹着糖霜的无核山楂,又问:“那你为什么要来?”
“我只是太好奇了。”
“好奇什么?”
“好奇关于你的事。”
柳梦的视线这才转向我,像是确认一般,“我?”
然后忽然笑出声,声音如清泉。
“叹铃,这又是为什么?”
“不知道。”我的确好奇柳梦,可要说为什么,我找不到原因。这也说得通吧,这事上无来由的事情这么多,并不是每一件都能匹配到原因。
“你总得找点理由让我信。”
好吧,我只能很认真地看着她说:“也许是你对我很好,并且是我在这里交到的为数不多的朋友。”
“你当我们是朋友?”
“嗯。”
“可我不这么觉得。”
柳梦这话一出,让我心里更没底。
“你不要再生气了,好吗?”
柳梦就说:“好啊。”
话音刚落,她手中的山楂球来到我嘴边,我甚至能感到她指尖触到我唇瓣,凉凉的。
她稍稍用力没有要拿开的意思,我不敢抗拒,怕惹她不快,尽管那个山楂的酸已经来到渗入齿间,只好张开嘴,吃下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