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话才到一半,她就想起了昨夜的事情。
“……那便一起去罢。”
九转山的路她们都熟悉,前一世的小蛇年幼时也喜欢在门里到处跑、若非姜鹿云提前叮嘱过她,尤爱摘花回去装饰屋子的小蛇女也必定得在山上被毒倒、等着扶风道君亲自去抱回家,届时又该是一通眼泪汪汪的哭。
姜鹿云想到两日前姜熹故作不知来询问她的模样,心下不禁好笑,唇角稍勾。
出息了,会骗人了。
说到骗人,就不得不思及蛇女当初撒的谎,那个所谓的负心人。
扶风的头又疼了起来,嘴角压下。
旁边有一只手暗自探来,捉住她的指尖,又得寸进尺地缓缓相扣。
姜鹿云没有挣脱,只随她去。
明疏真君把完脉后一时间不曾说话,目光在这对道侣身上流转,指骨敲桌:“阿宝,我昨日说了什么?”
阿宝恢复记忆,看到前世早早兵解的师姨,心绪渐起。
嬴忘忧当年独自前往凡人间救济,试图缓解凡人国度里四起的瘟灾病灾,整整百年的岁月,最终却身染重疾,倒在不知名的城池中,连尸骨也化作毒脓、被她的亲传首徒忍痛烧毁。
还未反应过来,就见师姨不赞同地盯着自己,语气中的含义十分明显。
一句话,将她刻意按捺压下去的记忆重新拎了出来,叫姜鹿云忍不住阖眸,有些难以启齿:“……切勿纵欲。”
嬴师姨挑眉:“原来你记得,那就是不把师姨的话当回事儿。”
蛇妖脖子上的痕迹遮都遮不住,这些小孩子家家的成天都在想什么。
“……不敢,日后不会了。”
明疏嗤笑了声,才不会信这个嘴里十句八句都在哄人的小兔崽子:“体内的力量吸收得很好,差不多没事儿了,回去之后继续喝两日药就行。”
她提笔在纸上落下一篇方子,朝着阿宝挥了下手,示意她拿完药就赶紧滚下山:“给她吃的,以后轻点儿折腾,也不知道心疼心疼道侣。”
姜熹站在阿宝身边不吭声,牵住阿宝的手缩紧了些,藏在墨发下的耳尖不觉发烫。
姜鹿云接过方子,差些当着师姨的面将纸捏皱。那股子令她不堪难言的有违人伦的背德感霎时涌上,让她忍不住借着宽袖抽回了自己的手指。
事关姜熹,她这次倒携着方子抓药去了。
蛇女被她甩了手,现在像是闹起脾气,下山时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,半点声音也不发。
阿宝就这样走过半途,怕她又把自己气哭,终是叹息着转过身停在原处等她。
这一下,大妖倒走得便没那么磨蹭,很快就到了阿宝跟前。
这个性子实在是……
姜鹿云有点失笑,看着蛇女墨蓝的瞳孔,怎不瞧不出里头不可轻易察觉的委屈,便主动牵住她,柔声道:“回家吧。”
“早上的点心你好似喜欢,不如再买些带回去?”
身旁没声音,姜鹿云也不急,耐心等了许久,将近饭堂门口,才得来一个极低的嗯字。
院子里热闹得很,姚天姝和妘棠两人前两日得了姜鹿云的讯息说是没事儿,便安心打理自己家里的事务,她们下边都有几个师妹,见着大师姐回家就全跑过去围着她们团团转、问东问西。最小的那个比小宝还年幼些,姚天姝被她抱着腿不让走,无法,只得陪她玩儿了好一段时间。
到了今天才抽出空来疏月天看望姜鹿云,顺便避避清净。
带孩子实在太恐怖了。
姚天姝戚戚然。
她们才到就望见姜雪青和小宝也来了,估计是没碰上姜鹿云的人,正坐在庭院里头等。
姜鹿云的院子结界认得她们的气息,因此几人进来得倒是轻松。
“阿宝!”
小宝蹲在花圃前头赏玩,灵敏地听见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,就一下子直起身,哒哒地跑过去往那个穿着蓝袍的姑娘身上扑,被姜鹿云稳稳接住。
指腹在女童的脸颊上摩挲,姜鹿云细细打量着小宝毫无阴霾的明亮的双眼,胸口蔓延开来的酸涩太沉太重,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,忍不住将小宝紧紧搂到怀中。
感受到女童温热体温的那一刻,心头涌上的是绝处逢生般的庆幸。
眼前渐渐笼上一层薄雾,抬头望去,师姐的脸庞虽不比常人红润、却绝不似垂垂将逝时的骨瘦嶙峋。年轻的剑修端坐在石椅上,衣袂雪白、一尘不染,长剑完整配于腰间,正是少年锋利之时。而那与她吵了不知多少年的法修尚且穿着鲜红如火般的衣裳,眉间悬着藏不住的骄傲,远不如后来的圆滑老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