姑娘居高临下地拍了拍她,虽是笑着的,语气却无回旋之地:“熹儿,乖。”
一阵颤栗涌上,蛇女眸中的水光破碎,终是屈服启唇。
阿宝很满意,怜惜地拭去她的泪珠:“这样就不会冻着熹儿啦。”
“熹儿注意些,别用尾巴把床砸坏。”
烛火燃尽,窗外将明,青纱被风拂过、又是一阵晃动,里边外边两重铃声作响,直至天色全亮亦未停歇。
睡前,阿宝没忘将师姨给的药服下。
因晚上事情一个接着一个,太过耗费精力和情绪,两人都累着了,次日一直睡到正午。
先睁开眼的是姜鹿云,她醒来时脑海中翻疼,庞杂的记忆混乱涌入,让她一时间眩晕得厉害。
好半天,终于梳理完了。
蛇女尚且躺在她的手臂上,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,此刻似被她的动静吵醒,眉间困倦浓浓,似求似嗔地呢喃了一句:“……阿宝……”
姜鹿云偏过头,抬手遮住眼睛,只觉得头愈加地痛。
她究竟都做了什么。
第28章 苏醒
扶风道君对那个孩子大多是觉得亏欠。
她给那个孩子取名姜熹, 取道号为松引,自始至终仅仅是想让她平安快乐些、再长寿些。
天灾演变到那般地步,凡人间如炼狱一般,修真界也死了太多太多的修士, 问天门甚至禁止元婴期以下的修士独自出去历练。
而姜鹿云, 在失去小宝后她早已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, 偏执与恨意如附骨之疽没日没夜地啃食着她的神魂。带回小蛇女之前, 每天只知伏在案上研究听起来如天方夜谭似的补天阵。
她不敢停歇, 稍停片刻,都会被痛苦和绝望笼罩压垮。
比起投入毕生精力的大阵,姜鹿云花费在小蛇身上的功夫便少得可怜。
甚至不止一次, 她用神识安静描摹着蛇女熟睡时的脸庞,想过是否应该将姜熹送回妖域。
纵然姜鹿云能从妖族手上换回蛇女可以修炼的功法, 但随着时间流逝、姜熹的修为渐高后, 那些普通的功法无法供应她元婴期的需求、只会断绝她的道途,而高深的血脉传承都被各大妖族死死掩藏、丝毫也不透露。
这个念头在她的脑中转了又转、取出来后又咽下去, 一直到姜熹成年也没落实。
她有私心,她舍不得。
扶风第一次当师尊, 年少时的玩笑话早淹没在了漫长的苦难之中。她失去了太多,独自坐在庭院时常会觉得浑身上下有一股子浸透了骨髓的寒意, 冷到她都快熬不下去。
因此在将那小蛇带回家收作徒儿后, 姜鹿云无法不珍惜她、爱护她。
扶风把蛇女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养大, 衣食住行无一不精, 纵然天赋不显、学得慢些也无妨,只要平安就好。
然而世事难料, 乱世之下平安二字反倒成了奢望。
献祭补天的那日,姜鹿云站在阵法中央, 四周是协力启动大阵的修士。她的魂魄中带有神通,做此殉道之人再合适不过,这也是一早就定好的结局。
赴死前,扶风道君低下头行过大礼,请求众位助她启动大阵的同道:“我唯剩那一个徒儿……若非伤天害理之事,诸君且看在我的份儿上,饶她两次罢。”
这些同道里有北域的大妖,她实际上主要是说给他们听的。
妖族间的攻伐争夺远胜人族,姜熹未来要在妖域中孤身走下去,其中艰险可想而知。
她护不到那个孩子了,只能在最后舍下这张脸、借着献身补天之事来为那个孩子争取些喘气的机会。
彼时已是问天门门主的黎煊真君自她踏入大阵中央起便冰冷着脸,又怎会猜不到她的心事,纵然悲戚万分,仍主动承诺:“她是你唯一的徒儿,我自会照拂。”
“多谢。”
一切好似都已安排妥当,姚天姝是扶风的发小、挚友,有她帮忙照拂一二,姜鹿云应该可以放下心才是。
可偏偏,直至神魂泯灭,扶风都在想那个才刚刚长大的孩子此后该如何走下去。
为师者,不曾护好她,这是姜鹿云的过错。
倘若再给她些时间,再让她陪陪那个孩子、看着那个孩子成长到足以保护自己的程度,该多好。
“……阿宝?”
怀中的蛇女清醒了不少,敏锐察觉到姑娘的动静,便费力睁开还泛着疼的眼睛,极低地唤了声。
她昨夜当真被折腾得不轻,阿宝好不容易得此机会,快活得忘乎所以,偷偷囤货似的藏起来的小玩具都忍不住掏出来用,生生叫姜熹合体期修士的躯体都感到了不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