或许这背后有谢冯笙的推波助澜, 毕竟无人注意更适合她休养。
那么现在, 当年医院楼下围堵的盛况重现,又是谁的手笔呢?
麦穗无暇多虑, 她神情恍惚,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挂断电话前, 谢冯笙那句话——
“她的死不是意外。”
汽车泊至疗养院正门, 麦穗当即推开车门,踉跄着朝病房走。
两侧墙壁淡粉, 迎面逆光走来一位身穿浅蓝西装,容貌靓丽的女人,谢檀温。
“二叔在, 去看看吧。”
她的脸色苍白,眼神躲闪,简单一句话中透露出充足的信息量。
谢平清又在?
无怪乎麦穗多想,方才谢檀温神情,俨然亦有同感。
事情紧急, 麦穗没再客气地做那些虚礼,微微点头当做问好, 匆匆与她擦肩而过。
病房内。
靠枕撤去,轻薄白绸布取代厚重羽绒被,羽翼般覆盖着单薄的身体。
麦穗怔忡往前挪动两步,瞥见那张再无血色的脸庞。
谢芜莓双眼紧闭,脸色泛黄,平静躺在病床上。
也是这个时候,她才终于意识到,要真正与这位天真烂漫的纯善少女道别再见了。
眼泪泄洪般滚落,被麦穗抬手抹去。
睫毛承受不住湿润后的重量,垂落毫厘,模糊了视线。
繁琐陈设撤去,谢冯笙坐在病房内唯一一把椅子上,缄口无言,将那只冰冷的手牢牢握住,不许任何人打扰。
直至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响起,他蓦然回神,嗓音嘶哑,“过来再见最后一面吧。”
谢冯笙起身,正欲将座位让给她。
“芜莓是早产儿,本就体弱多病,这些年来谢家耗尽心血,让她多这个世界上存留十七年,已经算是上天的恩赐了。大家一一告别,让她安安稳稳走完最后一程吧。”
开口说话的人便是谢平清。
他的语调稀松平常,全然不似一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亲。那双桃花眼神采奕奕,淡淡扫过屋内所有人,仿佛一条栖息盘踞在隐秘角落的毒蛇,伺机准备狠狠咬上阻碍他的人。
“你有什么资格讲这句话。”谢冯笙斜睨他一眼,冷冷回应。
谢平清轻笑:“不管你承不承认,我都是谢芜莓的父亲,我才是她的第一监护人。”
他故意在‘父亲’和‘监护人’两个词语落下重音,制造冲突的意图明显。
“谢平清,你是忘了当初的约定,要撕破脸吗?!”
病房门被人从外面重重推开,冯成山大步流星走进来,带着怒气的声音如雷贯耳。
不等谢平清反应过来,瘦削老人已快步走到他的面前,掌风凛冽,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。
常年劳作,冯成山身强力壮,掌心生出厚厚一层茧子。
这一巴掌,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,将谢平清打得侧身后退半步,脸颊红肿,嘴角溢出血迹。
屋内除闻讯赶来的谢家直系亲属外,还有听从谢冯笙吩咐安排的保镖。
他们维持背手而立的姿势,面容冷酷,直直盯着正前方,熟视无睹。
可各怀鬼胎的人却与之截然相反。
谢檀烨两手环胸,慵懒散漫倚靠着墙壁,唇角漾起弧度,表情微妙,一副光明正大看戏的模样。
其父谢平城见状,无声走过去,反手用指节拍打他的臂膀,凌厉目光无声威胁,要他站有站相,摆正应有的姿态。
谢平清捂着脸,愤恨望向眼前屡次给他找麻烦的老人。他的胸腔起伏剧烈,颧骨鼓动,死死咬紧后槽牙。
“岳父,您这又是什么意思。我只是劝冯生早做打算,尽快让芜莓入土为安,有什么错!”
从十七年前女儿英年早逝起,冯成山不会再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,任何一个字。
年老之人情绪不能大起大落,谢冯笙自然明白这个道理,不再听凭谢平清辩解,“芜莓的事我当然会安排好,不劳烦父亲费心了。”
麦穗紧随其后,托住冯成山的胳膊,将他扶至椅子落座,平息怒火,“外公,您消消气,保重身体,后面几天还需要您主持大局。”
冯成山抬手,揩去眼角沟壑间溢出的泪水,叹息着点头,“这是造了什么孽!”
—
谢际中带着管家姗姗来迟,迈入病房时,荣叔已打理好一切。
专用护送车停在疗养院正门,入殓师替谢芜莓整理妆容,麦穗为她换上衣服。
谢冯笙深吸一口气,将她抱上担架床。
准备就绪,谢芜莓人间旅行的最后一程,目的地——麦城。
这源于当年冯成山与谢际中的约定,谢芜莓死后不葬入谢氏陵园,而是跟随冯有仪,回到母亲的故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