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成山本就看不惯他平日道貌岸然的做派,中年丧女后更是数度后悔,将女儿嫁入这座吃人的山。
当年事出,冯成山火急火燎赶往医院,却见到令他手脚冰凉,怒火中烧的一幕。
床榻上只剩一口气的女儿,保温箱中因为孱弱哭声近乎于无的外孙女,还有倔强站在病床与保温箱之间,面容冷寂的外孙。
以及那个权力至上的女婿,人生座右铭便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。
那一刻,冯成山不知该用怎样的语言描述自己的悲痛心情。
事发之后,他多次登门造访,为了两个孩子,并未将事情的真相公之于众。
作为交换,冯有仪生前夙愿得偿,遗体被送回麦城的村庄,长眠于儿时攀爬的桃树下。
如今谢家祠堂供奉的,只是一块并不被他承认的牌位。
自那以后,冯成山再未踏过谢家门槛,他自不会想到有今天。
“劳你记挂,迎接就不必了。”
谢际中到底年老,自知不适应久坐,逞几句口舌之快后,便将话题引到正事上来,“那日那么多通电话都没把你劝住,到底是做了话事人的缘故。”
谢冯笙端起茶抿了一口,不知是不是自带滤镜,价值千金的名贵茶水喝进嘴里,竟比不上在麦穗家中喝到的半分。
他放下手中的茶盅,表情敬重而语调冷淡,显得十分违和感:“祖父,我这样做并非冲动行事,而是经过多重考量。”
“是吗?”谢际中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,“把多年前援助计划重点资助对象娶回家,我竟不知,这对集团发展有何益处。”
“资助对象只是她走出山城的第一层身份,比这更重要的是她在此之后为山城做出的贡献。”谢冯笙缓缓道出前因后果,“如今时代.政.策变化,谢氏从前的形象并不利于后续与相关部门的合作,想要扭转局面,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。”
他稍作停顿,继续道:“周家比我们消息灵通,看似毫无变化,实则将发展重心转移到了临安,此时我们不做出改变,难道要等到他积攒实力,卷土重来?”
“周家底蕴庞大,如果不是周政珩为了一个女人自断根基,如今长宁商圈谁说了算还不一定。”谢际中眼仁浑浊,透着不健康的灰白,轻嗤一声后话锋调转,意有所指,“冯笙,要记住自己名字的含义,你外公家族虽然落败,但你身上还流着冯家的血,不要忘本。”
话说得意有所指,冯成山并不领情,直言表明态度:“你们谢家做过的事,心里最明白。我的女儿已经不在了,她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说过,只要两个孩子平安快乐就好。冯笙有什么本事,会取得怎样的成就,能否做好上位者应尽的职责,我都不在意,只要如他心中所想就好。”
谢际中闭上眼,右手因为水肿,本应褶皱的皮肤撑得透明。他抬手,紧紧攥住虎头拐杖的顶端,支撑着站起身。
“走吧,该去迎客了。”
这提议正中下怀,谢冯笙跟在两位老人身后,自书房走出。
会客厅内,麦穗被岑淮颂那不知真假的消息搅得心烦意乱,又不想应付见她进来,跃跃欲试想要前来搭讪的宾客,索性端了一杯红酒,找了角落位置的沙发坐下。
刻意冷着一张脸,将诸位试图上前的人唬住,不敢轻易打扰。
她心中思绪万千,奈何大脑一片空白,做不出任何反应。一切都如同海浪卷携而来的泡沫,梦幻而不真实。
那两份合同,她只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仔细翻阅,实则所有时间都在走神,根本没注意赠予条款那部分的全部内容。
他真的……
真的在协议中给了她那么多?
名利、金钱与地位,对麦穗来说没有任何意义。
她在意的始终都是谢冯笙的态度。
“你是谢冯笙的老婆吧?”
一道清泠女声自耳畔响起,带着浅浅笑意。
这笑中并未掺杂恶意,只是带着单纯的好奇。
来人面容姣好,五官深邃,典型的浓颜系美人。她身穿一件香槟色抹胸礼服,裙长只到膝盖,麦穗见状答非所问:“你,不冷吗?”
“趁着还年轻,参加宴会哪有不挨冻的。”她似坠落地面的流星,砸到麦穗坐着的沙发上,手肘动了动,触碰麦穗的胳膊,“不要转移话题,你是不是谢冯笙的老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