岑淮颂皱着眉,继续道:“如果今后你们闹得不愉快,到了对簿公堂的地步,谁来都没把握帮你赢下这场官司。”
“你觉得我们一定会离婚?这可不像律师说出来的话。”
“我又不是民政局的工作人员,没义务笑脸祝福。”岑淮颂撇撇嘴,“等你因为违背长辈意愿,被逐出董事会,没了利用价值,估计就要被她换掉了。到时候,我一定每天去你面前报道,次次露出八颗门牙。”
“你都这样说,这份协议更要签下。”谢冯笙蓦地笑了,“放心,我自愿给她的,绝不反悔,也不会来找你麻烦。”
“谢哥,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?”岑淮颂试图劝诫,“你要和她结婚,想给她一份保障,这可以理解,但没必要做到这一步。我出庭的离婚案没有一百也有八十,那么多人爱的时候有多信誓旦旦,到最后就有多后悔,这都是经验之谈。”
“你也说了,爱时才满。”谢冯笙面容平静,与他对视。
人总渴望纯粹,但靠爱维持的感情很脆弱,谁也说不准会在什么时候变心,可能是下一秒,可能是一月两月、一年两年以后,甚至蹉跎半生,才恍然惊觉所许非良人,开始声嘶力竭地争吵。
“爱能促成一段关系的开始,却不能维持一段关系的延续,只有两个人利益捆绑交汇纠缠,有了牵绊,哪怕他们每天回到家里怒目相视,也会为彼此之间的羁绊考虑。”谢冯笙声线轻缓,如同在公司例会沉稳发言,做最终总结,“我很自私,哪怕最终两败俱伤,也一定要在当下尽力尝试。”
他惧怕自己变心,亦为了不让麦穗被谢家人为难,索性将所有拿得出的筹码通通加注在天平上。
因为惧怕麦穗离开,以金钱、名利、地位为饵,诱她深入这座看似光鲜亮丽的牢笼。
听了这番话,岑淮颂已不知该为谁感到悲哀,亦真正意识到谢冯笙的癫狂。
作为长宁顶级豪门谢家的掌权人,谢冯笙虽整日笑脸待人,端着一副慈悲面,但这并不代表他是容易被人轻松拿捏的软柿子。
平日聚会时的轻松氛围让岑淮颂忘记许多往事。
他下意识忘记,谢冯笙二十三岁便手段雷霆,靠着好计策略好手段赚取信任,积累声誉,厚积薄发,在新一届股东大会时夺权,使得谢氏这庞大集团权力更迭。
这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,岑淮颂甚至不敢想,他究竟从何时开始谋划操控。
甚至今日,岑淮颂终于意识到,他不该为谢冯笙担心,而应替那个被他选中的可怜女人感到恐惧。
食指与中指之间,未抖落的烟灰将那一片皮肤烤得炽热刺痛,岑淮颂终于回神,将烟蒂捻灭在实木桌中央的烟灰缸里。
“你觉得他这种行为,用一句永世赌徒来描述过分吗?”岑淮颂将回忆中与那日有关的细枝末节剪去,只把谢冯笙说的话转述给麦穗听。
他很好奇,她对这件荒唐事会有怎样的反应。
是兴奋,是害怕,亦或者还有其他。
麦穗如同预设程序错误的机器人,维持原有动作,呆愣停驻在原地。
良久,她垂下眼睫,杜绝了岑淮颂透过她的眼神,揣摩出她当下情绪的可能,反问:“然后呢?你还想说明什么?”
岑淮颂对她的反应并不满意,觉得不应该是这样。
不应该如此轻描淡写,将这一页轻巧翻篇。
至少,要流露出些许欣喜的。
在麦穗的注视下,岑淮颂又点燃一支烟,雾白的烟模糊了他的面容,他说:“我没什么其他想说的,你可以走了。”
他并不会因此否认自己的判断,反而在心中感叹她的演技高超,不能从那张如玉脸庞上窥见几分失态神色。
只是,岑淮颂并未注意到,麦穗掩藏在重叠裙层间的手已然攥紧,指尖泛着不正常的白,足以证明主人压抑克制的情绪。
三楼书房里,谢冯笙还不知自己曾经的言论掀起轩然大波,一如往日一般静坐在茶几前的沙发上。
他的身侧坐着冯成山,对面则放置一把紫檀木太师椅,扶手上靠着一根纯金打造的虎头拐杖。
“不知亲家今日造访,有失远迎,实在抱歉。”端坐在太师椅间的老人眉发鹤白,一双细长的眼中,眸光凌厉,直直射过来,实在难以看出欢迎意味。
他是谢冯笙的祖父,谢际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