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户边, 一点明明灭灭的猩红火光悬在空中。
是陈致。
听到脚步声, 他回头,但夜太黑,彼此眼里, 只有隐约模糊的轮廓。
她摸到墙上开关, 按下。
习惯了黑暗的眼睛,下意识地遮挡, 再移开手,世界旋转几轮, 方看清他。
陈致穿着先前那件冲锋衣,单薄的休闲裤,坐在椅子上抽烟,架着一条腿,头向一侧倾,以手支撑, 透着一种,消沉颓靡的风流。
和他不搭, 却也迷人。
他碾灭烟,许年轻声问:“怎,怎么一个人在这儿?”
待烟味散尽,他方关上窗,答道:“噩梦醒了,睡不着。”
她上完洗手间,在陈致旁边坐下,一时没作声,是他先开口:“当初跟踪你的那个男人,我找他算过账了。”
静了两秒,他又说:“其实,原本还有你叔叔的。”
但他已经过世了。就算他遭的报应了。只是他去得太安详,让人不那么痛快。
许年淡淡笑了一声,“你比我还,还记仇。”
何止是记得,他没有一刻忘记过。
所有画面,如镌刻般深。
高三晚自习回家,要走一段夜路,许希叫许凌来接,一直安然无事。后来大白天的,反倒差点出了事。
盛夏正午,又晒又热,蝉鸣不歇。
许希走过树下,感到脸上一阵湿意,抹了下,是水,以为是从空调外挂机滴落,也未在意。
陈致说:“应该不是水,是蝉的尿。”
她惊疑:“真,真的假的?”
“不过蝉吸食的大部分是树木的汁液,能安慰到你吗?”
她恨恨地拍了他一下,“你不如别,别告诉我。”
少年笑得眉眼舒展开来,伸臂去搂她,作势要亲她的脸,“没事,我不嫌弃你被尿浇了。”
她躲开,曲肘顶他,“你还说!”
他丝毫不恼,捧着她的脸,“我的希希生气也好漂亮。”
“胡,胡说八道。”她轻嗔,又推他,“会被,被人看见。”
家附近很多认识许卫国的,保不齐把这事捅到他面前。
“你到家给我发消息,到时我再走。”
前一天晚上,陈致一时兴起,问许希想不想看日出,她竟也答应了。
于是,两个人凌晨跑到河边,并肩坐着等太阳升起。
玩了一上午,他送她回家。
许希步子不由自主地变得轻快,嘴角犹挂着笑意,也没注意到背后的脚步声。突然,一只手搭在她肩上,她以为是陈致,回头。
是个半生不熟的男人,约莫三十出头。说熟,是因为见过他和许卫国打招呼。
他穿着条纹T恤,黑色裤衩,趿着一双棕色皮质拖鞋。
她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,“有,有什么事吗?”
男人常年抽烟,牙齿被熏染得发黄,身上带着一股混着汗臭的烟味,刺鼻难闻。
他从头打量她到脚,咧牙笑了下,“一下子长这么大了,比以前漂亮多了。”
许希心里一阵不舒服的异样,因为他的眼神,因为他这句近似调戏的话。
说不上来的怪异。
她虽不经人事,也未真正走入社会,但女生与生俱来的直觉,和自我防御机制,让她感到冒犯,以及威胁。
许希扭头就走,男人没跟上来。
但那天之后,她又有好几次碰到那人跟着她,盯着她。甚至有一次,他离她近几步远,跟了她一路。
可当她加快步子,或者拐弯,就不见他了。
她没法和叔叔说这件事,没有实质性证据,他未必信她,更有甚者,会骂她神经病。
次数多了,脑中始终有一根弦紧绷着。
一个周末,叔叔打电话到家里,叫人给他送钱去麻将馆。许凌懒,叫许希。
钱在主卧衣柜底下的抽屉,是一家的开销。她拿了几百,想到身份证快过期了,顺便把户口本拿走。
麻将馆烟缭雾绕的,许希捂住口鼻,找到叔叔的位置。
同时,也看到了跟踪她多日的男人。
他抽着烟,说话间,口鼻间溢出白烟,见她,又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,对许卫国说:“老许,有这么个侄女,好福气啊。”
“福气?”叔叔嗤道,“赔钱玩意儿,哪门子福气?”
牌桌其他人说:“你侄女不是高考考了重点大学吗,等她工作,再找个有钱人嫁了,你们一家不都跟着沾光?”
叔叔码着牌,笑而不语,从她手里把钱拿过来,挥手赶她,“走吧。”
许希正要走,那个男人猝不及防伸出手,飞快摸了把她的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