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致推辞:“还是不叨扰了,待会儿我们就回了。”
“你们总归要吃饭的,你爷爷先前没少帮我家忙,加两双筷子的事,还怕你们嫌饭糙,不爱吃呢。”
他指山下一栋房子,“我家就在那儿,记得来啊。这蕨菜炒腊肉、香椿炒鸡蛋颗香了,你们城里估计难见着。”
陈致看了眼许年,她说:“那谢谢您了。”
与村民分道扬镳,再往山上爬了一段,到达墓地。
兴许是,不久前有哪个叔伯来祭过陈涛山,他墓前摆放着被雨打蔫的花束。
“你跟,跟他们都没联系了吗?”
“差不多。”陈致摆放好祭品,“我家出事后,他们唯恐避之不及,怕摊上这祸事。”
穷亲戚求独善其身,富的也未必想兼济天下。
人性如此。
许年说:“我们是,是不是有点惨?”
别人见家长,要挑日子,选场地,提大包小包,互相寒暄,推杯换盏;
他们呢,见的是骨骸成灰,掩于黄土之下,是冰冷石碑,立在风雨之下。
“从今往后,我们就是彼此的家人,不会有谁再形影相吊。”
他眉眼朗阔,身形笔挺,风雨不侵。
一字一句,格外诚挚。
天生没有得到太多爱的人,却拥有着非凡的爱的本能。
——爱她,成为他的本能。
她轻“嗯”了声。
他们祭拜完,下山去了那户村民家。
这年头,他们住的不再是泥瓦房,而是自己砌了几层的小洋楼,大厅开阔,摆着圆桌,用以招待客人。
主人家热情招待:“来,小妹,小弟,喝茶。”
他们接过,道了声谢。
村民在他们对面坐下,有些感慨:“你跟你爷爷长得还挺像,那个年代,大家都营养不良,但你爷爷长得老高,又有本事,娶了这附近最漂亮的女人。你们呢,现在在搞什么事业?”
“我和我爱人做点小生意。”
“我爱人”这三个字,令许年心跳漏了一拍,瞥眼看他,他却怡然自得的。
陈致性子并不外放,但奇特的是,他跟什么人都能聊。
村里有走家串户的习惯,清明节,外地的赶回来祭祖,人便多起来,除了他们,还有别家人过来唠嗑的。
陈涛山名号的确响,哪怕他已作古多年。得知陈致是他孙子,话题纷纷往他身上聚。
“那年头出一两个大学生了不得的,你爷爷就是一个。他也不忘本,村里祠堂改造,他二话没说,捐了一百万。八十年代的一百万呢!”
“你们家子女越来越有出息,都往外走了。”
“哦,你这是带你媳妇来祭祖是吧,小妹怎么不大作声哟。”
陈致说:“我爱人头一回来,她脸皮薄,不大好意思。”
“真有福,讨个这么漂亮的老婆。”
明知是客套,他还是接下了:“确实,修了八辈子福才遇上她。”
他们一口一个媳妇,爱人,她愈发无所适从了。
直到开饭。
端上的都是农家菜,不那么精细,用描着大牡丹的瓷碗装着,甚至带着土气,但有别处尝不到的独特风味。
加之主人好客,连食量不大的许年都吃了不少。
聊着聊着,有位大嬢说:“你们俩还没要小孩呢吧?趁年轻,早点要一个。”
陈致说:“要不要都看她,不过我是想跟她过二人世界。”
他们笑,“咦哟,新婚夫妻就是甜蜜。”
许年在桌下掐他一把,让他别瞎说了。
不是他故意带节奏,怎么会都以为他俩真结婚了。
反正陈致是上瘾了,告别村民们时,他搂着她的腰,亲密地说:“老婆,我沾了点酒,待会你开车?”
她不得不怀疑,他是故意抿那一口酒,好演这出戏。
第57章 56.薄荷
下午, 雨反而大了,白车溅上泥点。
回到阳溪,先去洗车。
车熄火, 被输送入隧道。
陈致剥了颗薄荷糖,丢进嘴里。糖在齿间滑动, 偶尔顶着腮帮子,发出细微响声。
水帘围困这方小小天地,她见他优哉游哉,转过头, 正要说话, 猝不及防地被他封住唇。
话音堵在喉咙口, 未能发出只言片语。
浓烈的薄荷清香涌入她的口腔,直冲天灵盖,刺激得她头发、手脚阵阵发麻。
随即, 他的舌灵活地推挤着糖, 在彼此之间碾磨,不让它被咽下。
就像, 两方绞杀着一只无路可逃的猎物。
温热的唾液催化着糖的消融,甜味丝丝缕缕地漫开, 沁入心脾。
高速旋转的毛刷拍打车身,许年分神瞥了眼,被他发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