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自己做?”温先江嗤笑,“我上了一天班还要回来伺候你啊?”
“行了行了,赶紧吃饭吧,迟迟好不容易在家里吃一顿饭。”李香茹没反驳这话,只是打圆场。
温先江从鼻孔里哼出一声,或许是彰显存在感,或许是表示没发完的火气,捞起一只碗,自顾自站起来添饭。
两层的电饭煲,上层是上顿没吃完再热的冷饭,下层是今天额外煮的,他和往常一样,掀开上面那层,给自己添新米,仿佛碰到一粒蒸层上面的米就会生病。
“我哪里说错了,你们那个厂子不就是收益差么,都三个月都没发工资了吧!”温先江突然又说回最开始的话题,字里行间莫名透露出一种掺杂着怒气的优越感。
原本低头沉默等着勺子空了能盛饭的温迟迟侧目,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把视线投向谁。
李香茹一直在一家毛线厂做财务,虽然不像温先江有编,工资应该都是差不多的。
他们俩结婚很早,所以即使温迟迟已经要成年,两人离退休都还有很久,至少每个人都有稳定的工资,不过也仅限于稳定。
“小孩子面前,你乱说什么呢?”李香茹制止道,赶紧转移话题,“迟迟拿碗过来,我给你盛饭......”
家里的财务情况她是从来不清楚的,也不会有人告诉她,因为她是学生,任务就该是好好读书,而不是该操心这些。
但温迟迟自己能感觉得到,家里其实一直在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,只要稍走错一步,这种平衡就很可能被打破,无论是经济还是情感。
不过她什么也没问,依言把碗递过去。
李香茹把装了饭的碗递过去:“别听你爸瞎说啊,你好好读书就行,啊?”
一般时候,只要大人说出“你的任务是好好读书”这样类似的话的时候,你就必须要装作真的只会好好读书。
所以温迟迟只点点头,好像没有丝毫好奇,也对什么都不很在意。
温先江又是哼一声:“好好读书,再怎么好好读还不是考第二,谁不辛苦啊?我每天在外面受人家气不苦啊?我看你们现在的小孩就是生活过得太好了,一点苦都受不住......”
这次考试,年级第一变成了李槜。
但温迟迟对此早有准备。他们之前的分差本来就不大,高三老师耳提面命,李槜的语文成绩自然不会像从前那么让人看不过眼,总排名升上去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,她没必要让自己把精力花在焦虑别人比自己优秀这种事情上,太不值当。
所以面对温先江莫名其妙扯过来的话题,温迟迟倒是能够只当耳旁风过,即使这两年是不是年纪增长的缘故,他有时候的挖苦越发过分。
李香茹也从来不会在这种时候说什么,不知道代表着同样的麻木还是认同。
戏也要有人搭才能唱得起来,温先江自顾自说一堆,大概是累了,也终于安静下来一会儿。
沉默在饭桌上蔓延开来,碗碟碰撞声反而明显。
过了好久,李香茹突然想起什么:“对了,秋心今天早上打过电话来,说下个月老太太生日,恰好是七十岁,大家约着办一办......”
“办什么?”温先江添饭的动作停下来,“她怎么跟你说的?要钱还是怎么?”
一碰到老太太的事情,他就格外应激。
他这样的反应在意料之中,李香茹解释道:“没说要钱,就说下个月让我们空个时间出来,而且老太太今年身体不是一直不好么,可能......”
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,像是突然想起温迟迟还在,生硬地转了个话题:“对了迟迟,我算了一下,那个周你恰好得上学,也不用请假了,你表姐也不去的......”
那就是不该有小孩子在场的场合。
温迟迟只是稍微掀了下眼帘,接着就放下手中的碗,平静地点点头:“我吃饱了,就先回房了,待会儿......”
她没说完的话被李香茹截断:“没事儿,碗不用你洗,好好写作业,啊?”
温迟迟点点头,视线里,温先江的表情已经沉下去。
像是某种设置好程序的机器,只要触发关键词,无论是从什么事情出发,都会表现出相应的反应。
要一下子静下心来写试卷是不可能的。
但如果真的安静下来,脑海里就会一直闪过很多画面,有时是李轻鸿的声音,有时是李槜的声音。
关了门,温迟迟从桌下抽出椅子,刚吃完饭就坐下倒也没觉得难受——温先江在家的时候她吃饭都很快,因为不喜欢听他所谓的“饭桌教育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