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依旧平和地说:“我原来还挺生气的,但慢慢好像也就没什么了, 我也不怎么爱吃糖,至于文具,就李志才那烂成绩,巴不得离得远远的……但没想到他最后还杀个回马枪,然后我妈也还是要我让着他……”
温迟迟被自己的话逗笑,李槜心脏却好像被灌入柠檬汁,酸涩得无法抑制。
“没关系的李槜,”她停下来,面对面看着他的眼睛,摇摇自己被牵住的右手,“我要是还在乎我就不会说了,真的。”
“嗯,”李槜摸摸她的头发,目光软得让人忍不住就要往下陷,“以后我和你一块儿不在乎。”
“谢谢你哦。”温迟迟眨了下眼,为他的同仇敌忾。
也为从前从前的很多事情,即使他至今都不知道,但他在她青春里扮演的角色生动,她身上甚至隐隐有许多因他而起的习惯,比如尝试勇敢。
她想想又有点茫然,看着他说:“我就是偶尔觉得挺奇怪的,我恨我爸归恨,但除了恨好像也没什么了,不相往来也好。唯独面对我妈,我一面恨她,但又一面知道她其实是爱我的……”
“怎么说呢,”她顿了顿,有些局促地笑了笑,“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。”
像在倾诉,也像在找答案。
冬天的风刮脸,他侧身半步挡住。
“我大概能明白。”李槜没有像刚才一样安慰她,只是这样说。
话题自然被引到李槜身上,和温迟迟一样,他语速也并不快。
“我爸和我妈决定离婚的时候我们家还在省城,我上三年级吧,有一天突然就和我商量,问我要跟爸爸还是跟妈妈……”
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分享过,如果非得用什么字或词来形容李槜,那温迟迟总是会认为他是一个特别好的人——无关任何具体事件,也不说从哪方面看。
总是就简单的、直白的、没由来的,觉得他是很好的人。
而在现在听到“商量”这个词,温迟迟就明白了,他是在爱和尊重里长大的孩子,所以面对世界也可以坦坦荡荡。
“我也跟你一样,不太记得当时是什么感受了,但他们俩吵架我偷偷听到过几次,所以走到那步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……我刚开始哭了几天,后来明白他俩确实不得不分开,也就不哭了,所以我想了想,说,那我跟我妈吧。”
两人还是拉着手,慢慢往家的方向走。
李槜说:“我爸跟我妈就这事估计又吵了几天——毕竟也已经走到了不得不离婚的地步。主要是我爸吵,中心思想就是,我妈是要辞职去做生意,成不成还另说,我跟着她就是受苦,她自己也添累赘。我看得出来我妈也有这种意思,但我不知道怎么就觉得,我得跟着她。”
温迟迟想了想:“阿姨那天有跟我提过几句,她说你从小就特别独立……”
“算是吧。”李槜没否认。
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突然领悟,生活中所有的瞬间都不可能重复,当然也无法回头。所以下定了决心之后才要足够坚定,也算是某种独立的象征。
起先是京市,后来是雾淮,他就这么在母亲身边长大。在感觉到她已经不是很需要陪伴之后,恰好父亲因为身体不好退到小县城,李槜想了想,还是决定转学,又回到另一个更需要他的人身边。
好不容易有了固定的朋友圈,又要下定决心离开,这不是件容易的事。但李槜并不赘述自己的具体心理。
“真做了决定也就那么一回事。”他随口道。
温迟迟喟叹:“孩子天生就是更爱父母的吧。”
所以看起来只是自己在挣扎也没关系,占下风也不是孩子的错。
像是两个完全不相关的故事,但是她能明白他的意思。
单元楼下有长长的绿化带,路灯照不到的地方,树影在黑暗中晕成一条。
她停下来,垫脚亲了亲他的嘴角,把头靠在李槜胸口。
隔着厚厚的衣服,却好像能听到他的心跳。
温迟迟说:“你说人生怎么这么神奇,当时以为天都要塌下来,现在我差点连李志才的脸都认不出来。”
他捏捏她的手:“因为你已经走出很远了。”
温迟迟感叹:“我这么厉害啊。”
李槜声音坚定:“嗯,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小姑娘。”
我最喜欢你。
温迟迟笑,声音轻轻的:“那大概,我以后也不会再害怕了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