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嗓音喑哑:“陪我坐一会儿,可以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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简烨伟刚瘫在床上那阵子,冯婉萍也老实过几天。
她开始关心家里的杂事,找保姆、安排琐事,照例在酒楼上下班,只是家里的钱都被她牢牢攥在手里。
简寻那时候正在备战中考,他成绩好,没有参加什么乱七八糟的补习班,又是义务教育阶段花不了几个钱,母子二人暂且相安无事。
到后来,冯婉萍难耐本性,鲜少再回家,钟点工问简寻要钱,支支吾吾说已经拖欠快一周没结算。
他只得去酒楼找人,新来的收银小妹一脸茫然,辗转打听,简寻才知道冯婉萍已换了工作,如今在闹市区一家KTV当领班。
等到简寻找去那里,才知道这家KTV成分复杂,门外全是穿着清凉妖娆的年轻女人,打扮得花枝招展,纷纷对简寻投来不怀好意的笑。
他硬着头皮找了个面善些的啤酒妹去传话,没说身份,只说找她有急事。不一会儿,冯婉萍醉意熏天地踉跄而来,一巴掌推到他脸上喊他滚。
钱当然没要到,不过钟点工后来也没再跟简寻提这事,不知是否跟冯婉萍私下有过沟通。
他去KTV那晚正好被学校某些小混混撞见,谣言便这样传了出去,最后变成了桃色绯闻,有人说亲眼看到简寻去红灯区叫三陪,夜不归宿流连风月,闹得满校沸沸扬扬。
简寻被校领导叫去问话,办公室暗不透风,大腹便便的秃顶男阴沉着脸,逼迫他把不堪家事说了一遍又一遍,听到冯婉萍的名字,面上却闪烁着暧昧的神色。
最后还是班主任来解围做保证,这才把他领走,路上沉默叹气,让他好好学习别多想,简寻紧绷着腮帮子,只能咬着牙点头,说不出半句话。
再后来,就是冯婉萍跟简寻那次退学谈判。
她被简寻唬住,找KTV那帮没念过几本书的小妹打听,囫囵得知未成年人保护法,只得不甘不愿地给了些钱,跟新情郎远走他乡。
简寻没再见过她,逐渐学会自力更生养活自己。
有次在打零工的士多店外偶遇酒楼熟人,那人假热心,跟他提起曾在深港关外见过冯婉萍,手里的钱好像已被男人卷走,那次还找她借钱买盒饭,反正过得不太如意。
简寻听后心如止水,抬头看着马路对面的破旧民房,二楼家中那扇常年敞开的小窗户,似乎从这里也能闻到将死之人散发的异味。
不久后冯婉萍灰溜溜地回了扬城,干回老本行,在北边一个城郊交界的小镇开了间发廊,懒惰贪婪的人依旧只愿做皮肉生意,或许就是在那里认识了陈耀辉。
当然,这是简寻的推测,他从来不好奇冯婉萍的去向,更不想她来打搅他的生活。
临江大道旁绵长的林荫道,两个小小的人影靠坐在一起。
简寻微微塌着肩膀,以沉默将这段尘封在心底的肮脏往事划下句话。
他忍了又忍,仍然不敢将陈耀辉的身份和盘托出,更不愿让司遥听悉那张臭嘴里冒出的侮辱,那些对美好纯真的污言秽语,哪怕是回想也令他不堪重负。
他只说不认识,可能是冯婉萍找来挑衅的无赖。
他没有更多的勇气把所有不堪暴露在司遥面前,他害怕她恐惧后怕,担忧她逃避犹疑,从此两人分道扬镳。
司遥起先难以自抑地瞪大了眼,紧紧埋低头,不敢让简寻瞧出端倪。
过后,说不清是心疼多还是愤怒多,又或是感慨这对所谓父母的难以理喻。她从小浸泡在浓厚的爱意里,父母、亲人、长辈,她生在一个大家族,又是家族里排行老幺的小妹,自然备受宠爱。
她听到简寻说起母亲当年决然离去,本以为之后会是他与父亲相依为命的故事。
没想到他转身踏进的是地狱,而不是所谓的家庭温情合欢剧。
他沉默,她叹息。
夜风掠过这片陷入黑暗的绿茵,不远处的跑道上仍有匀速经过的身影。这是扬城的最中心,也被奉为城市最宜居的地区。
司遥从小生活在这一带,从来没有深刻领悟到人性的恶。
她转眸看向简寻,饶是充满爱意能量的人也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语。
这都是徒劳,是虚伪,是不痛不痒高高在上的施舍,她改变不了简寻糟糕的过去,更无法在当下施以不恰当的援助。
而或许,在有可能的未来,在这不可能的夜晚……
她轻轻凑上前,一阵淡香迎来,卷起简寻的思绪,令他抑制不住地转过脸。
目光在幽暗的路灯下交缠,对视得太过突然,两人的眼底都划过一丝异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