宿雨冷笑:“二郎君说得好听,若真为小娘子着想,就该将田产归还。”
崔铎笑说:“我跟七娘是一家人,帮她打理田地是应当的,她该感谢我才对。她想要什么,自己来找我们就是,用不着你一个婢女操心。”
宿雨沉默。
一步错,步步错。
她落了把柄在崔铎的手上,又被迫上了他这艘贼船,往后的事皆由不得她。
于是问他:“你要我做什么?”
“七娘对我们可能存在一些误会,你身为她的心腹近婢,肯定能知晓她的一些想法。我们毕竟是一家人,不想因为误会而闹僵,因此有必要知道她的心事和想法,从而对症下药。总之,你把她的想法告诉我就行。”
说得好听,实际上就是让她监视崔筠。
崔铎没有采取强硬的手段逼迫她透露崔筠的秘密,毕竟昭平别业那边还有杜媪在。直到秋税的事让崔铎看到了崔筠逐渐崭露头角的“叛逆”,他不得不正视崔筠所带来的威胁。
崔筠捉拿杜媪的行动非常迅速隐秘,连宿雨都是杜媪被抓起来审问后才知道崔筠的谋划。
为此,她一直坚守的信念产生了动摇——崔筠是否不信任她,所以将她排除在了计划之外?
又有些惶惑,是否她做过的事被人告发,崔筠才不再信任她的?
她的理智被种种负面情绪击垮,冲动之下,找机会向崔铎的人传递了这个信息。
当崔铎带着部曲赶来,险些跟崔筠刀剑相向,宿雨便已经后悔。
可严格意义上来说,这次的告密行为才是她对崔筠真正的背叛。
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。
就这样,杜媪的事告一段落后,她跟崔筠返回昭平乡。
由于邓州那些产业仍旧由她打理着,每个月磨坊的小管事都会带着钱与账簿等来昭平乡汇报核算,她正是利用这个机会向崔铎传递崔筠在昭平乡的一举一动。
她其实不清楚崔筠是怎么发现她的。
这次崔筠回邓州给韦燕娘祝寿,她特意等了好几天,见昭平乡没有任何异动才找机会去接近故林,想要查探清楚崔筠和张棹歌到底在做什么的。
不过故林的嘴巴太紧了,她撬不开,只能进入崔筠的书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信息。
最终她找到了,但也被青溪抓了个正着。
青溪说:“解释的话等娘子回来再当面说。”
这一刻,宿雨醍醐灌顶,顿悟了。
崔筠早有布控,甚至带走夕岚、朝烟,把库房的钥匙交给她代管都只是为了麻痹她,让她放松警惕,然后自投罗网。
正如崔铎所言,她所做的事并未危机崔筠的性命,甚至不会对崔筠造成很大的损失。可她最不能被原谅的是背叛崔筠的行为。
任何叛主的奴婢被处死了也是活该,崔筠却不想要她的性命。
宿雨是家生子,也就是说,她一出生就在崔家生活、成长。
她跟崔筠的年岁一般大,小时候陪着崔筠读书、玩耍、嬉闹,长大后一起经历家破人亡的不幸,一起遭遇颠沛流离、寄人篱下的生活……她是崔筠最亲近、信任的婢女,也是几近朋友的存在。
夕岚之所以能最受重用,是因为她年长,性格沉稳,又能识文断字,还算得一手好账,并不代表她能取代宿雨在崔筠那儿的地位。
最初意识到身边出了叛徒时,崔筠并不愿意往宿雨的身上想,所以她依旧会让宿雨帮忙处理一些文书的工作。
开始怀疑宿雨是在她跟张棹歌定下婚约的当天。
在戚秧带着牙兵来请张棹歌到隋州之前,崔筠跟张棹歌谁都没有向旁人透露过她们的计划。
张棹歌说自己是为了崔筠才留在汝州的时候,周围也只有她们、戚秧及几个牙兵。
门外有牙兵守着,她们跟戚秧之间的对话被窃听的概率很小。
不过,在戚秧他们离开后,宿雨和朝烟曾进来收拾过茶具。
随后崔筠表示要写信告知崔元峰,被张棹歌劝阻,就改主意给窦婴写信透露了此事。
事情发展至此似乎都跟崔元峰没什么关系。然而曹王判官去南阳县找崔元峰提亲那次,王贺骋与韦兆“刚好”同时来提亲,还无意中透露是崔元峰先提出来的。
算算日子,崔元峰让王贺骋与韦兆开始着手准备提亲,恰巧是崔筠透露要招张棹歌为婿之后的几天里。
这件事背后看似没问题,只是巧合。